嗡——!
二重赋格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
指尖与琴弦的连接被强行切断,那弥漫全场的、引发人心暴戾的诡异音波如同退潮般瞬间消散。
小主,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一缕鲜红的血丝从嘴角缓缓溢出。
他抚在琴弦上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
“离析”琴身上流淌的温润光泽骤然黯淡下去,发出几声微弱的、如同哀鸣般的“铮铮”声,彻底沉寂。
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戛然而止。
世界清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同福客栈。
只有屋顶偶尔掉落的灰尘和瓦片碎片发出的“簌簌”声,以及角落里邢捕头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俺滴…驴啊…”
所有人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如同被集体点了穴。
李大嘴还保持着挥舞擀面杖的姿势,祝无双茫然地看着地上的抹布,白展堂的手指僵在空中,郭芙蓉叉着腰忘了放下,白敬琪和吕青橙互相抓着对方的袖子,吕青柠的iPad悬在半空,佟湘玉抱着钱匣子,张着嘴,一脸呆滞。
阿楚从晏辰怀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长长地、夸张地舒了一口气:“呼——!警报解除!家人们!敌方声波武器已被我方‘广场舞圣光’成功净化!”
她拍了拍胸口,又心疼地摸了摸晏辰刚才被撞到的后背:“辰宝,没事吧?撞疼没?来来,亲亲就不疼了!”
她踮起脚,飞快地在晏辰下巴上啄了一口。
晏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随即失笑,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耳鸣。”
他看向大堂中央那个颓然的身影,目光变得锐利:“铁蛋,傻妞,警戒解除,但保持监控。”
“威胁已消除。目标能量场跌至安全阈值以下。”铁蛋胸口的装甲“咔哒”一声合拢,眼中的红光熄灭,恢复成温和的蓝色。
傻妞指尖的电弧无声消散,她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回到阿楚身侧,如同从未移动过。
寂静被打破。
大堂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咳嗽声和茫然四顾的声响。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嘛?”佟湘玉第一个回过神,看着满地狼藉——翻倒的桌椅、碎裂的碗碟、震落的灰尘、屋顶透下的几缕天光(瓦片被震掉了不少),心疼得直抽抽。
“额的百年老榆木桌子啊!额的青花瓷碗啊!额的房顶啊!”
“这…这得多少银子才能修好哇!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她一屁股瘫坐在还算完好的长凳上,捶胸顿足。
“掌柜的!掌柜的!你没事吧?”白展堂赶紧收回手指,一个箭步冲过去。
习惯性地想扶,又想起刚才差点点邢捕头的事,有点讪讪地缩回手。
郭芙蓉放下叉腰的手,揉了揉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看向二重赋格,脸上余怒未消,但更多的是惊疑:“喂!那个…那个赋格!你搞什么鬼?”
“弹个琴差点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安的什么心?”
吕秀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扶正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后怕和严肃,他走到二重赋格面前几步远停下,沉声道:“赋格先生,你方才所奏,绝非寻常乐音。”
“琴音惑心,乱人心智,此乃邪道!子曰:‘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你这‘离析’之音,比那郑声更甚!险些酿成大祸!”
二重赋格缓缓抬起头。
他嘴角的血迹刺目,脸色苍白,但那双蒙着薄雾的眼睛,此刻却不再是疏离的冷漠,而是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
他看着眼前愤怒的郭芙蓉,严肃的吕秀才,心疼银子的佟湘玉,茫然无措的众人,以及角落里还在为初恋和驴哭泣的邢捕头。
“邪道?惑心?”他低声重复,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虚弱。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又看看膝上那已然黯淡的“离析”,眼神空洞:“我只是…想让他们听到…听到这世界本身的…喧嚣…与…痛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乎成了呓语:“可…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最炫民族风’?”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荒谬感。
【破防了破防了!二重赋格:我的逼格呢?】
【古风大佬惨遭广场舞神曲制裁!】
【秀才:邪道!子曰得好!】
【掌柜的:我不管什么道!赔钱!】
【邢捕头:呜呜…翠花儿…我的驴…(持续输出)】
【小郭:排山倒海虽迟但到?】
“喧嚣?痛苦?”阿楚拉着晏辰的手,绕过一地狼藉走了过来。
她看着二重赋格失魂落魄的样子,刚才的紧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探究的神情:“赋格兄,你这路子走窄了啊!”
她语重心长,像个知心大姐姐:“音乐是啥?是沟通!是共鸣!是传递情感!不是把人当提线木偶,硬塞给他们你所谓的‘真实’!”
“你看你,一上来就放大招,把人心底最暴躁的那根弦给拨弄起来,那能不乱套吗?这叫…嗯…”她卡壳了,挠挠头看向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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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辰默契地接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这叫滥用力量,忽视边界。你以为的‘真实’,也许只是你偏执视角下的扭曲。”
“真正的艺术,是引人向上,引人思考,而不是把人拖入深渊互相撕咬。”
二重赋格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两句话刺中了要害。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还有啊,”阿楚蹲下身,平视着坐在地上的二重赋格,大眼睛忽闪忽闪,“你看不起‘最炫民族风’?觉得它俗?吵?没深度?”
她指了指周围:“可它刚刚救了我们所有人!它简单,直接,充满生命力!它能让人跟着节奏蹦跶,能把悲伤(比如邢捕头)暂时冲走,能把愤怒(比如刚才的大家)强行扭成摇摆!”
“这难道不是一种力量?一种…直击灵魂的哲学?”她越说越来劲,小手一挥,“音乐没有高低贵贱!能打动人心的,就是好音乐!哪怕是洗脑神曲!”
“洗脑…神曲…”二重赋格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词,眼神中的迷茫更甚,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铁蛋,那个刚才化身“DJ之神”的金属巨人。
铁蛋接收到目光,胸口的蓝光温和地闪了闪,一本正经地用电子音回答:“根据数据库分析,‘最炫民族风’在特定文化背景下具有极高的传播性、情感唤起能力和群体凝聚力,其旋律结构和节奏型符合人类大脑对‘悦耳’与‘易记’的基础需求,可归类为一种高效的‘文化模因载体’。”
“其哲学意义在于…嗯…快乐不需要门槛?”
【铁蛋:专业分析!洗脑神曲也是科学!】
【阿楚:音乐哲学家!】
【晏辰:总结到位!边界!】
【赋格:我的三观…碎了…】
【秀才:虽不明,但觉厉!】
“快乐…不需要门槛…”二重赋格重复着铁蛋的话,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离析”。
那冰冷的金属琴匣,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魔力。
他引以为傲的、能操控人心的“艺术”,在简单粗暴的“快乐”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追求的“真实”,最终导向的却是混乱和毁灭?
而被他鄙夷的“俗物”,却蕴含着如此磅礴的生命力和…救赎的力量?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头痛欲裂,精神仿佛在崩溃的边缘。
“赋格兄,”晏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而清晰,“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执掌它的人心。”
“你拥有非凡的才能,却迷失了方向。音乐不该是武器,不该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它可以是桥梁,是解药,是照进黑暗的一束光。”
“你…想用它来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二重赋格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看着佟湘玉在肉痛地盘算损失,看着白展堂小心翼翼地扶起一张桌子,看着郭芙蓉气呼呼地帮祝无双捡地上的抹布,看着吕秀才皱着眉试图安抚还在抽泣的邢捕头,看着白敬琪和吕青橙帮着莫小贝拍打身上的灰尘,看着吕青柠捡起iPad心疼地检查屏幕…
混乱过后,是同福客栈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鸡飞狗跳的日常。
没有他想象中的“真实”痛苦,只有为碎掉的碗心疼,为弄乱的屋子烦恼,为朋友的哭泣担忧…
这些琐碎的、甚至有些“俗气”的烦恼,在此刻的他眼中,却显得如此…鲜活而珍贵。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混杂着灰尘、饭菜香和人间烟火的气息刻入肺腑。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层薄雾般的疏离似乎消散了许多,眼底深处,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苦涩和明悟的光芒在闪烁。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还有些摇晃。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极其珍重地,将黯淡的“离析”收回那个冰冷的金属琴匣中。
锁扣“咔哒”一声合拢。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解开了背上那个沉重的琴匣带子,将它轻轻放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铁蛋兄,”他转向铁蛋,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方才那…‘最炫民族风’…其声谱…可否…借我一观?”
铁蛋的电子眼眨了眨(蓝光闪烁):“声纹数据可共享。但宿主,你确定需要?此曲版权归属复杂,且易引发…广场效应。”
“无妨。”二重赋格轻轻摇头,嘴角竟扯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自嘲,也带着某种解脱,“我只是…想研究一下这‘洗脑神曲’的…终极哲学。”
他顿了顿,看向阿楚和晏辰,目光复杂:“你们…说得对。音乐…不该是深渊。也许…最简单的快乐…才是最难的修行。”
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堂,最终落在还在抽噎的邢捕头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歉疚。
他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从自己那件流光溢彩的墨绿长衫内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金属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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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还在盘算损失的佟湘玉面前,将那薄片轻轻放在柜台上。
“此物…权作赔偿。”他的声音很轻。
佟湘玉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抓起那薄片,触手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哎呀!这…这多不好意思!”
她嘴上说着,手却攥得紧紧的,脸上的肉痛瞬间被一种精明的喜悦取代:“赋格先生真是讲究人!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