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目,在斗笠的阴影下,看到李师师那张美得令人心颤的脸。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一副被吓坏了的柔弱模样。
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磐石般的冷静与决绝。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不到半息,却已完成了千言万语的交流。
——忍。等信号。
周邦彦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只几乎要与铁胎弓融为一体的手,移回了身前。
他低下头,再次变成了那个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乐工。
李师师这才向前挪了半步,对着高俅的方向,敛衽屈膝,那姿态,柔弱得仿佛风中摇曳的柳枝,随时都会折断。
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恐惧而引发的颤抖,轻得像梦呓:
“太尉……太尉实在是抬爱了。”
“民女……民女这等蒲柳之姿,怎配饮这杯‘千秋酒’?怕是……怕是手一抖,污了这琼浆玉液,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她的话,说得卑微至极,却将拒绝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哦?”
高俅脸上的笑容,终于如冰片般寸寸碎裂。
他不再伪装,那份属于权臣的、生杀予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厅。
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那只盛着猩红酒液的夜光杯,不再看李师师,而是用他那涂着蔻丹的长长指甲,在晶莹剔透的杯壁上,轻轻地、极具韵律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轻响,清脆,悦耳。
然而,在这死寂的大厅里,这声轻响,却比雷霆更令人心惊胆寒。
这是动手的信号!
是屠杀的序曲!
站在门边的四名禁军亲卫,握着刀柄的手指瞬间发白,眼神中的最后一丝人性褪去,化作纯粹的杀戮机器。
他们身体微微前倾,下一刻,就将化作四道索命的闪电!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就在高俅的指甲触碰到杯壁,那声“叮”音尚未完全散去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