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上之人久久未语,台下众人更是屏息慑气,面面厮觑而不敢出声。
布图鲁保持着跪拜之姿参于龙阶之下,如一尊陶塑,亦无丝毫动静。
楚格望着眼前之象,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已然消失殆尽。握着酒盏的手背上逐渐攀附了一条条青龙,指尖泛起了猩红之色,正欲开口时,却听高座上人泰然道:
“皇祖在世之时闻此震怒,老汗王为表歉意,亲笔告谢之书,着诺颜德乌携谢书并若干宝马美玉送来京中,觐见宣宗皇帝。我大靖是讲信修睦之朝,既当初皇祖已悦纳谢书,接见了求和大使,朕今日也不会旧事重提,再增事端。”
楚格听得心里冷笑了讲声,他虽是斡难兀惕的天之骄子,终是年轻了几分。他将手中酒樽重重搁下,一语尚未出口,已被布图鲁浑厚的声音覆下:
“大靖陛下大国雅量,臣等仰拜不及。数年前宣宗皇帝肯屈尊就下,与斡难兀惕签订百年和约,又赐天币金银无数,实乃我国之大幸,朝中上下无不感奉天朝。为祈天朝国运永昌,老汗王亲率哈屯台吉前往敖敦格勒向天神祝祷,以表诚意。”
他忽扳住右肩鳞甲,猛然一撕,崩落的金扣随着清脆的珠玉声响自阶前倾洒开来。迅猛的力道还带下了鳞甲下的半幅胡袖,臂膀上的狼头刺青若隐若现,在琳琅的金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殿中宫女忙低下了头,而有胆小易惊的见此,不由低低呼了一声,意识到失礼后,连忙以袖掩口,比旁人更低了头颅。云髻上的珠玉随着较大的幅动发出窸窣的声音。幸而众人的心思皆在阶前之人身上,并无人留意到此间之景。
外殿的动静不小,内廷也听闻了些许。只是众人讳莫,全当未听得罢了。
只见布图鲁单手抚心单膝跪地,撕裂的残袖如白鹤垂翼:“斡难兀惕狼神后裔伊桑·布图鲁,以断袖明志——此臂不举刀兵向天朝!”
“相主之言甚善。我朝向来友待远宾,宽以治下,又岂会计较于陈年旧事,而失了大国风度。陛下,臣观伊桑相主言辞恳切,当年旧事不过边境宵小作乱,何须挂怀?”
说话之人是镇北大将军令坤成。他轻抚广袖,眼底的精光在霓虹般的灯彩下一览无遗。玄色的赐服蟒袍在案前烛盏下泛着绀(gàn)宇之色,晦暗不明。
此语一出,席间登时哗然。
云中都司都指挥使当即按耐不住,拍案而起:“大将军此言荒唐!数年前我云中上下数千名将士百姓的性命岂容一句‘宵小作乱’泰然揭过?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理应知晓将士羁旅之苦及布衣为生之艰。若是季都堂在天有灵,对大将军此言寒心之至,弗知其极啊!”
璋佑王素以温厚德载为称,故虽未与穆亲王,肃亲王二位皇兄同封亲王,在宗室之中也颇有声名。他向来不站帮派,此刻闻言却也皱了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