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千里线伏脉草蛇灰,一叶障明昭蛛萦织

玉阙芳华录 凉烟君 2194 字 19天前

兰若忙含泪应下,赶紧半扶半托着宝仪起身。方又听章贵人冷声:“如今罪名未定,太皇太后与皇上皆不曾有问责之言,却见这宫女浑身糟蹋得不成样子,怕不是动了刑的缘故。想来这六宫之中,竟不是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执掌中馈,而是有人越分代劳,窃弄威权了。”

意贵妃凤眸长长挑起,银鎏金累丝嵌珠护甲怡然搭在台几上,端是雍容淑雅:“章贵人言辞这番犀利,若叫不明就里之人闻声难免恓惶。只是这宫女骄横恣肆,在汪弘振查到药方时百般抵赖,死缠烂打,着实可恶。这才叫奴才们费了些力气手段。他们固然逾度失去则,但这宫女又何尝不是百般狡赖,掩过饰非。想来未必不是玥宝仪上宽下肆,才纵容出这等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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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修仪冷眼相望,甚有不屑道:“前有璟元宫僭越施刑,今有绛茗轩纵仆生祸,后宫之中当真是无一日安生。如此一宫不宁则一国不宁,皇上在前朝宵衣旰食,后宫的女人却在这里无事生端。若真要以御下不明之罪问责起来,皇后娘娘病中不理事,倒是贵妃娘娘首当其冲难逃申饬。”

太皇太后听得心烦,断喝一句,声色并厉:“一个个在这里拨弄口舌,调三斡四,与那市井泼妇有什么分别?可有半点天家儿媳的风度!”

瑾修仪被猝然一唬,神色厉变。即随诸嫔妃一起跪身谢罪,朱唇殷殷地抿成一道薄锋,将心里的不忿与怫意尽扼在了腹中。

宫外传来御驾之声,黄门尖细的嗓音还未落下,公西韫便已步履流星行进殿中。

见后妃跪了一地,他眉宇微攒,先向太皇太后请了安,而后温声:“孙儿议事才毕,闻宫中生了变故,便匆忙赶来。不想竟劳动了皇祖母,实是孙儿与皇媳不孝。望皇祖母稍息嗔怒,且容孙儿与妃嫔细问缘由决议,以免皇祖母郁气徒生。”

太皇太后瞟了他一眼,眼风横掠过他的面容,心如明镜洞观,淡淡道:“那便依皇帝所言。嫔妃们也都起来罢,让那爱做文章的人道来,还只当哀家是那戏文中的恶婆妇,不容媳孙安好。”

宫妃们皆低眉谨声道“不敢”,而后又叩谢了恩典,方盈盈起身。公西韫伸手扶了宋湘宁,微微揽住她令其安坐,未可称不悉心。

淑妃冷眸而视,目中寒意与妒火交织,生生渲染了一幅冰火双壁的丹青墨画。嫉恨之余,她唇角挂上了一丝凉凉笑意,款款而道:“皇上来得好时候,意贵妃正同玥宝仪短兵相接呢。臣妾听着姐妹们说的皆是在理,竟一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立处。皇上圣裁明断,不若听听二位姐妹的说辞,可莫要叫玥宝仪无故受了私藏御方的不白之冤。”

公西韫蹙额:“怎么回事?”他环视位下,最终落定于瑾修仪,缓声道:“若瑶,你来说。”

瑾修仪眉若凝霜,声意清冷:“贵妃娘娘奉旨肃弊六宫,声称在绛茗轩宫人篱落房中发现了映有半龙纹印记的药方,直言玥宝仪私藏御案,其心可诛。只是嫔妾却觉此事虽有证见,亦是疑窦丛生,怕是其中另有隐情,不能如此妄论。”

公西韫的脸上霎时有暗云浮蔽,辄然生寒,目光一瞬投向堂中身形瑟瑟的宫女,声震如雷落千嶂:“药方呢?”

太监被他的威势慑住,战战兢兢地将那枚素笺呈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西韫神色冷峻,拿起素笺细看,不及阅毕即须臾变色,斥向篱落:“你是如何得来此物?”

篱落脸上惶悚,惊悸不安,带着哭音道:“皇上明鉴,奴婢不敢藏匿皇上御方。这是公公们从一个委角盒中拿出的,可那盒子明明是司籍司的女史莺时送给奴婢的,称里头是她向太医院讨来给奴婢治冬日手上冻疮的方子。奴婢因忖日下炎热,未至伤发之时,故只略略扫过,不曾细看。怎料公公们便从盒中发现了此等逾越之物,奴婢实在是惊惶不安!”

公西韫寒声:“带莺时过来。”

正是苦夏之时,各处池苑可谓煮水成汤。而唐福宫的冰鉴中凉意不减,白气汹汹直逼栋梁,与窗外蔓进的连绵暑气旗鼓相对,不曾有丝毫退让。宋湘宁的身上寒热交作,溽意涟涟,却不及心中如临针毡。她的手紧紧握在椅圈上,只觉这月牙形的扶手滑腻如水中游玩鱼,力莫能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