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秒钟,对林瀚章而言,漫长如同几个世纪。他心中充满了煎熬。
终于,周文瑾抬起头,眼中的水汽尚未散去,却已经换上了他熟悉的那种坚毅和理解。她甚至努力弯了一下嘴角,反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这是大好事。东北建设……是国家最重要的任务。你能被选中,说明组织信任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她站起身,走到那个简陋的衣柜前,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她拿出家里最厚实的棉衣棉裤——那是用两人的积蓄和布票好不容易凑出来准备的冬装,又找出厚实的棉袜和一双崭新的、鞋底纳得密密的棉鞋。
“东北天冷,比武汉冷得多,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这些厚衣服都带上,不够到了那边再想办法添置。”她一边仔细地检查着衣物,一边絮絮地叮嘱,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离别的愁绪,“听说那边干燥,风大,要注意护肤,别裂了脸和手。吃饭要按时,别光顾着工作……你胃不好,别吃太硬的……”
她一件件地整理,一句句地叮嘱,声音平静,却像最温柔的刀子,割在林瀚章的心上。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因怀孕而略显笨拙的动作,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手指,巨大的感动和心酸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文瑾……对不起……这个时候……我……”
周文瑾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软化下来。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前的手臂,声音依旧努力保持着平静:
“别说傻话。没什么对不起。我们是革命同志,更是夫妻。你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软却充满力量,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孩子……也会好好的。等你回来,他(她)一定能叫你爸爸了。”
掌心下,能感受到那神奇的生命律动。一股更加复杂的情感冲击着林瀚章,那是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更是无法陪伴左右的深深遗憾。
但妻子的理解和支持,如同最坚实的后盾,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和力量。他知道,他必须去,不仅为了国家,也为了这个小家,为了孩子的未来。
他紧紧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手,开始和她一起整理行装。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豪情、不舍、责任与爱的沉重而温暖的气氛。
光荣的任务已然下达,离别的钟声即将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