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冷…”又一次喂药后,他忽然低喃出声,声音里带着一种苏明月从未听过的脆弱。她擦拭的动作顿住。火光下,他平日冷峻如冰雕的侧脸轮廓,此刻被高热烧得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长睫不安地颤抖着,投下深深的阴影。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杀伐果断的靖王,只是一个在病痛和梦魇中挣扎的、孤独无助的男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苏明月的鼻尖。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透的碎发。
就在这时,他忽然侧了侧身,似乎想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枕头被他沉重的头颅压得微微下陷,枕套边缘,一个坚硬的、小小的棱角,突兀地顶了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物件的一角反射出温润的、极其熟悉的羊脂白光泽。
苏明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拨开那处的枕套布料。
一枚小小的、菱形的玉佩碎片,静静地躺在萧景珩的枕下!
那玉质!那断裂边缘的纹路走向!与她心口那半块玉佩缺失的部分——严丝合缝!
苏明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缩回手,如同被烙铁烫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枕下藏着这个?!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拿到了这缺失的另一半!那他在雪地里那句“你到底是谁?”的质问,是试探?还是…他一直在等她主动坦白?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他是何时得到的碎片?从穆罕德身上?还是更早?他藏着它,是当作她的罪证?还是…另有深意?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浑身僵硬,指尖冰凉。她死死盯着那块碎片,又看向萧景珩在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爬升上来。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萧景珩似乎被惊动了。他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因高热而蒙着一层混沌的水雾,少了平日的冰冷锐利,却多了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迷茫。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在空中游移了片刻,最后,竟然准确地落在了苏明月苍白的脸上。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身上有血光。”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她,落在某个虚空的地方,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诉说,“…挡不住…天命…”
苏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知道?他知道她挡刀了?还是…他看到了别的?
“王爷?”她试探着,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萧景珩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眼神依旧涣散而遥远,眉头锁得更紧,似乎在抵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契约…第三条…”他忽然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同寝不同房…你…休想逃…”
苏明月瞬间愣住!契约第三条?那份冰冷刻板的契约书,在签下的那个雪夜,她只记得“三不原则”,哪里有什么“同寝不同房”?!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萧景珩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呼吸重新变得粗重而滚烫。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高烧呓语中的一个无意识片段。
夜更深了。窗外呼啸的风雪似乎也疲惫了,呜咽声渐渐低沉下去。炭盆里的火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苏明月坐在冰冷的脚踏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左臂的伤口在毒素和寒冷的作用下,传来阵阵麻木的钝痛。心口的玉佩依旧在微弱地搏动,传递着暖流,维持着她最后一丝清醒。
她不敢睡。王太医的警告言犹在耳。她机械地拧着布巾,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他皮肤下汹涌的热度,还有那脆弱而陌生的脉搏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只滚烫的手再次摸索着探过来,这次没有用力攥紧,只是虚虚地、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脆弱,覆在了她放在床沿的手背上。
“冷…”他含糊地呓语,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高大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单薄。
小主,
苏明月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掌心滚烫,指节因高热而微微泛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杂着疲惫、酸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滋生。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翻转手掌,将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嵌入了他的指缝间。
十指交缠的刹那,他滚烫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紧蹙的眉头竟奇异地舒展了一瞬。苏明月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一种陌生的暖流,顺着相贴的指尖,悄然蔓延过冰冷疲惫的四肢百骸,竟比玉佩的暖流更让她感到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