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火焰跳跃着,贪婪地吞噬着纸张,却奇异地没有烧着旁边的书页。不过几个呼吸,被火焰舔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小撮极细极轻的纸灰。那纸灰并非散落,而是被那股邪风一卷,凝聚成一小股,如同有了生命的黑色飞蛾,扑簌簌离了书册,朝着城内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股不祥的黑灰。它越过嘈杂的江岸,越过低矮的民居瓦檐,目标明确,直指那片权贵云集之地——丞相府的方向!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江风呜咽,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那股粘稠的寒意。
就在这全场愕然、视线都被引向远方的刹那。
我,一个刚被师父打发来现场长见识的学徒,恰好站在下风口,离老周和那尸体最近。那股邪风卷起纸灰时,几片未被裹挟走的、边缘焦黑的残屑,打着旋,飘落在我脚边的泥水里。
鬼使神差地,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脚尖极其轻微地一拨,将其中一片稍大些的、带着明显卷曲焦痕的纸角,踩进了湿泥里。然后,借着弯腰假装系松脱鞋带的工夫,手指飞快地一捻一勾,那片尚带余温的残页,便滑进了我宽大袖袋的暗格里。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我强作镇定地直起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惊骇与茫然,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四周。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还在望着丞相府方向发呆,要么正围着那本烧缺了一角的《万官录》和那具诡异的尸体,无人留意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学徒。
老周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捧着那本瞬间变得烫手山芋般的册子,脸色比地上的尸体还要难看。巡检司的领队吞咽着唾沫,声音干涩:“封……封起来!连同尸首,一并带回衙门!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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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顿时忙乱起来,差役们驱散人群,准备搬运尸身。我混在人群中,低着头,手心紧紧攥着袖袋里那片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角。冰冷的纸张边缘,硌着指腹,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幽蓝火焰的灼热,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残页上的字迹,在我指尖的触感下,模糊而尖锐。我只来得及辨认出最前面的几个断句,它们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脑海里:
“新帝登基三载,弑君者……”
后面的字,湮没在焦痕与水渍中,看不真切了。
弑君者谁?
沈星澜?还是……别的什么人?
而这本《万官录》,又究竟是何物?为何独独沈星澜的名字,要遭此天谴般的焚毁?那飞向丞相府的灰烬,是控诉,还是……警告?
我不敢再想下去。江风更冷了,吹得我遍体生寒。我只觉得这片小小的残页,像一块烧红的炭,藏在我的袖中,随时可能将我,连同这看似太平的京城,一起点燃。
我随着搬运尸身的队伍往回走,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袖袋里那片残页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几乎要烫穿布料,灼伤我的皮肤。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我心惊肉跳,总觉得周围那些看似忙碌的差役、远处尚未完全散去的好奇目光,都像是在盯着我的袖子。
老周走在前面,佝偻着背,那本用油布匆匆包裹起来的《万官录》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块寒冰,又像是捧着一团烈焰。他的背影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重和惊惶。我知道,这事太大了,大到他这个在衙门里混了几十年的老仵作也兜不住,大到这京城的天,可能真的要变了。
回到阴冷潮湿的停尸房,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草药和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今日却格外刺鼻。尸身被安置在冰冷的石台上,老周指挥着助手进行初步清理和记录,动作比平时迟缓了许多,眼神时不时飘向放在一旁桌案上的那个油布包裹。
“师父,”我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学徒,“那……那书……还有那火……”
老周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我,那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心底去。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袖中的手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