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寒沉默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一路以来强大、神秘、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女子,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而真实的情感。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心中诸多疑团,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线头。自己的胎记,白衣女子的剑法与反应,这壁画……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指向某个惊人的可能性。
良久,白衣女子眼中的泪水渐渐止住,但那深沉的悲恸并未消散,只是化为了更加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恍然,有苦涩,也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她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此地精纯却冰冷的源煞之气涌入肺腑,让她微微蹙眉,却也帮助她迅速平复了翻腾的心绪。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大部分的清明,只是那眼底深处,比以往多了一抹无法化开的哀伤与沉重。她转过头,目光首次不再那般超然物外,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深深地看了沈孤寒一眼,那目光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让二位见笑了。”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这幅壁画……或许记载的,正是我被遗忘的……最初。”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着纷乱的思绪和措辞,目光再次投向壁画,声音低沉而缥缈:“我自有记忆起,便在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清修,师尊告知我乃故人托孤,身负重任,需潜心修行,以待天时。关于身世,关于父母,一无所知。唯有梦中,时常会出现一些模糊的碎片:无尽的追杀、温暖却染血的怀抱、以及……一朵幽深的花。”
“我修行天剑阁最高心法《冰心忘情诀》,需心境澄澈,不染尘埃,故一直将那些梦境视为心魔,强行压制。直至功成出世,游历天下,一方面是为磨砺剑心,另一方面,潜意识中亦是在寻找梦境的答案。直到遇见你……”她看向沈孤寒,“你身上的煞气,以及那令牌的气息,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与悸动,所以才一路跟随,想要弄清缘由。”
“而如今……”她抬手,轻轻拂过壁画上那行字迹,“‘护吾儿,纵逆天叛道,身死道消,亦不悔’……这字迹间的剑意与决绝,与我本源剑心共鸣……这壁画中的女子,所使剑法亦是我天剑阁早已失传的‘护生剑诀’……还有这婴儿……”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孤寒身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复杂情感,缓缓道:“若我所感无误……这壁画中女子,很可能便是我的生母。而她拼死守护的婴儿,手腕有此胎记……”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沈孤寒与她,很可能拥有同一个母亲!而他那备受诅咒的天煞孤星之命,其根源,或许并非天道不容,而是源自这古老的“圣裔”血脉,以及母亲当年带着他逃离的、某种极其可怕的追杀与阴谋!
这个推断石破天惊,让苏婉清彻底呆住,捂着小嘴,看看沈孤寒,又看看白衣女子,无法想象这两个气质迥异、立场也曾微妙对立的人,竟是……兄妹?!
沈孤寒面无表情,但微微收缩的瞳孔和骤然握紧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震动。身世之谜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结,天煞孤星,克亲克友,血债累累……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与仇恨。如今,却突然出现一个如此强大的、可能与自已血脉相连的女子,甚至可能指向一位为了守护他而“逆天叛道、身死道消”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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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甚至有些荒谬。但他体内的血脉在轰鸣,那令牌在微微发烫,都在无声地印证着这个可能性。尤其是壁画中那女子护犊的决绝眼神,竟让他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陌生的酸涩与悸动。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仅凭一幅壁画,不足为证。”他并非不信,而是多年形成的孤戾与警惕,让他无法立刻接受如此巨大的信息。更何况,若真如此,那他们的母亲如今何在?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谓的“逆天叛道”,叛的又是何道?
白衣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理解了他的反应。她轻轻颔首:“我明白。此事关乎重大,确需更多实证。但此地,或许能给我们答案。”
她的目光投向甬道深处:“这条甬道,壁画绵延,或许记载着更多的过往。而且,我能感觉到,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一种很熟悉、很悲伤的呼唤。”
沈孤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甬道深处黑暗弥漫,源煞之气更加浓郁。他点了点头:“那就继续前行。此地煞气于她有害,需尽快找到出路或弄清真相。”他指的是苏婉清。
苏婉清连忙摇头,强忍着不适道:“我没事,还能坚持。”她深知此刻探寻真相对沈孤寒和白衣女子何其重要。
三人继续向前。有了壁画的初步揭示,再看两侧的壁画,感受已然不同。接下来的壁画,似乎印证了白衣女子的部分猜测。
壁画显示,那白衣女子带着婴儿一路血战,遭遇了无数强大的、服饰统一的敌人追杀,那些敌人使用的力量诡异而强大,与“幽窟”杀手和紫袍人类似,却更加古老纯粹。她一次次突围,身边似乎也有同伴接应相助,但不断有人倒下。
最终,她似乎逃到了一处巨大的悬崖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绝境之下,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将婴儿小心地放入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玉匣之中,又以自身精血和某种秘法,在婴儿周身布下重重封印,掩盖其气息与那显着的胎记。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独自迎向追兵,剑光惊天动地,似乎欲与敌人同归于尽,为婴儿争取一线生机。而那只玉匣,则被她用力掷向了悬崖下方的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看到这里,白衣女子的眼眶再次湿润,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沈孤寒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目光死死盯着壁画中那决然赴死的女子身影和坠下悬崖的玉匣。
再后面的壁画变得模糊残缺,似乎记载着那场悬崖大战的结局,但被人为破坏了一部分,难以看清。只隐约看到似乎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以及一道划破天际的流光……
壁画至此,关于那白衣女子和婴儿的故事似乎戛然而止。
三人心情沉重,默然前行。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甬道的尽头,并非出口,而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圆形殿堂!
殿堂穹顶高远,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如同星辰般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下方的景象。殿堂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区域:一张以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小巧精致的婴儿床,床边放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木质玩具;一张寒冰玉髓打坐台;以及一座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