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深深地低着头,如墨的青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单薄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着,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和侧脸轮廓,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大哭。金色的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泪痕交错的脸颊上,更添几分令人心碎的楚楚可怜。
杜远放重脚步,走了过去,声音尽量放得平和:“娘,王姑娘,这一大清早的,是怎么了?”
杜柳氏听见儿子的声音,连忙抬起手,用袖子有些慌乱地擦了擦自己同样湿润的眼角,未语先叹气,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远哥儿,你起来了……唉,真是造孽啊!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怎么专挑苦命人欺负!萱儿这丫头,她的命……真是太苦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真切的悲悯。
她拉着杜远的胳膊,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将王萱昨夜对她哭诉的“身世”又一字一泪地复述了一遍:父亲原是某个偏远州县的九品主簿,为人耿直刚正,却因不愿与贪腐的上官同流合污,反遭构陷诬告,最终被罢官去职,一世清名尽毁,最终郁愤难平,撒手人寰。母亲是个柔弱女子,变卖了家中所有微薄的家产,带着年幼的她,千里迢迢想来长安投奔一位多年未联系的远房表亲,谋求一条生路。
却不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到了长安才辗转得知,那位表亲早已举家搬离,下落不明。母女二人盘缠耗尽,流落于长安街头,母亲本就体弱,又染上严重风寒,无钱请医买药,最终在破庙中含恨而终。
她一个弱女子,求告无门,只能草草掩埋了母亲,本想找个绣坊或者浆洗的活计,勉强攒点钱回乡,却不料祸不单行,在路上又遇到了凶恶的劫匪,幸得天见可怜,得遇杜远仗义相救……如今她真是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天地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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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恍惚听人说起杜家村是个安稳平和、人人能吃饱穿暖的世外桃源,这才浑浑噩噩往这边来,只求能留下来,哪怕是做个洒扫庭院、浆洗衣物的粗使丫头,只求有一口安稳饭吃,有一片遮风挡雨的瓦片,待日后慢慢攒够了微薄的路费,再作打算……
杜柳氏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抹眼泪,说到动情处,更是声音哽咽:“这孩子,真是苦水里泡大的……跟咱们家远哥儿一样,都是没爹疼的苦命孩子……”
这句话,瞬间勾起了她对自己那早年被迫服徭役、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明的丈夫的无尽思念与心痛,眼圈红得更加厉害,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娘……娘已经答应她了,就让她先在家里住下,给娘搭把手,做些家务活,总不能……总不能真看着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再流落在外,受人欺负……”
杜远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微不可查地轻轻皱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这个故事……听起来情节完整,逻辑通顺,悲情要素齐全,几乎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破绽。九品小官、官场倾轧、被诬陷罢官、投亲不遇、母亲病逝、遭遇劫匪……每一个环节都像是从那些流传甚广的话本里直接搬出来的标准苦情戏码,过于“标准”,过于“典型”,反而让他心底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愈发汹涌强烈。这简直就像是为了博取最大程度的同情,而精心设计出来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