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深明大义,深知“国事为重”的道理,可一想到杜远将要踏足那片吞噬了无数健儿性命的绝域,心口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窒息般的恐慌蔓延开来。她望向杜远,那双曾映着星河的美眸,此刻水光潋滟,盈满了欲说还休的忧惧。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收尽,厅内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仿佛一群惶惑不安的幽灵。整个杜家宅院,被一种浓稠得令人窒息的忧虑彻底笼罩,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投湖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村中那座守卫森严、幽静雅致的别院。
太上皇李渊正斜倚在临池的美人靠上,信手将鱼食撒向池中争抢的锦鲤。粼粼波光映着他怡然的面容,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的闲适。
当贴身老内侍战战兢兢地禀报完杜远被征西之事后,他手中那只越窑青瓷鱼食碟子“哐当”一声摔在青石板上,碎裂的瓷片与五彩鱼食混在一起,狼藉不堪。
“什么?!混账!岂有此理!”李渊猛地转身,原本松弛的身躯瞬间绷直,须发皆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庞在夕阳下如同燃烧的晚霞。
那双平日温和甚至有些浑浊的老眼,此刻瞪得如同铜铃,迸发出骇人的厉芒,“世民那混小子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让驴踢了脑袋?!满朝朱紫,猛将如云,都死绝了不成?!
让杜远一个娃娃去西域吃沙子?他刚娶了质儿,萱丫头肚子里还怀着杜家的种!他懂个屁的排兵布阵!这分明是把他往鬼门关里送!”
他气得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疾走,那根象征身份的蟠龙拐杖将地面杵得“咚咚”作响,如同战鼓擂动,唾沫星子随着怒骂四溅:
“侯君集那厮呢?程咬金、尉迟恭那两个杀才呢?都他娘的缩卵了?让一个搞营造、弄器械的文臣(在他心中,杜远的本质始终是创造者)去提刀砍人?我大唐煌煌天朝,已经窘迫到要让技术官员充作武夫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有那些关陇世家、山东门阀,肯定没憋好屁!定是看杜小子圣眷正隆,又尚了公主,眼红心黑,想借高昌人的刀杀人?!世民那蠢材就眼睁睁往里跳?!”
“老子早就说过,那皇位坐久了,看人都带着算计,连最基本的人情味儿都没了!气煞老夫!”
盛怒之下,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晋阳宫中拍案而起、誓师反隋的枭雄,所有退休后的淡然与隐忍都被这护犊之情烧得灰飞烟灭。狠狠发泄一通后,他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却闪过一丝历经血火淬炼的开国帝王的果决与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