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高育良。
愤怒、错愕、荒谬……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闪过,最后定格成一种极致的匪夷所思。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气出了幻听,或者高育良在来的路上脑子被门夹了。
投名状?
他李达康在官场沉浮半生,就没见过这么递投名状的!
然而高育良神色自若,仿佛刚才说的不是石破天惊的疯话,而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他推开椅子,踱步到会议室一侧的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
笔帽拔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了过去。
那一刻,他不像省委副书记,更像是回到了汉东大学的课堂,准备为一群愚钝的学生,剖析一道最复杂的案例。
“各位请看。”高育良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学术权威感,“孙连城此举,看似癫狂,实则是一石三鸟。其心可诛,其智可畏。”
他用笔在白板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第一,借力打力,挑破脓包。”高育良的笔尖在圈上重重一点,“这些年,汉东的发展,尤其是京州的发展,靠的是什么?是GDP,是项目,是光鲜的政绩。"
"但在这层光鲜的外衣下,藏着什么?是‘唯GDP论’的后遗症,是层出不穷的形式主义,是某些干部对民生疾苦的漠视。"
"这些问题,平时谁敢说?谁敢拿到台面上说?孙连城敢。"
"他用最极端、最愚蠢的方式,把这个血淋淋的脓包,当着全省人民的面,彻底挑破了。逼着我们,不得不正视这些结构性的顽疾。”
会议室里,几位与会干部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高育良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李达康身上。
“第二,精准打击,路线之争。”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话语里的锋芒却让李达康背脊一寒。
“他为什么偏偏要质疑劳模?因为劳模,尤其是张伯这样的劳模,恰恰是‘达康书记模式’最值得称颂的成果,也是最脆弱的软肋——重发展,重效率,却在某种程度上,轻视了发展的成本和个体的感受。”
“孙连城攻击的不是张伯个人,他是在攻击一种理念。”
“他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赌注,向我们所有人,尤其是向达康书记你,发出了一个疑问:汉东的未来,除了这条路,还有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这番话,直插李达康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