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缓缓闭上眼睛。
两道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不是悲伤,是屈辱。
一滴,砸在那份《引咎辞职报告》上,迅速晕开墨迹,将“引咎辞职”四个大字浸染得模糊不清。
另一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
凉得,像他那颗已经死透了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的黑暗仿佛渗入了他的骨髓。
孙连城终于动了。
他没有开灯。
他机械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报告。
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将它撕成了碎片。
纸片飘散,落入垃圾桶,埋葬了他最后的妄念。
他累了。
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无边无际的倦怠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被死死地架在那个名为“智斗权贵”、“改革先锋”的神坛上。
现在,他连呼吸都带着KPI的压力。
每一次眨眼,都可能被解读为“洞悉未来的深思”。
每一次沉默,都可能被奉为“雷霆万钧前的宁静”。
他受够了。
既然无法黯然离场,那就在这神坛上,当一尊最咸鱼、最懒散、最不作为的泥塑菩萨。
一个念头,在绝望的冻土上破土而出。
他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不是请假,不是调休。
是一天纯粹的“精神罢工”。
他走到办公室的角落,从杂物柜里拖出一张蒙尘的折叠躺椅,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他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午后的阳光泼洒进来,暖得灼人。
他将躺椅搬到阳台正中,又翻出准备退休后才舍得喝的顶级大红袍,用一套紫砂茶具,慢条斯理地泡了一壶。
茶香袅袅,混着阳光的味道。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