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猛地抬起手，用沾着血泪的衣袖，狠狠地、近乎粗鲁地擦过自己的眼睛和额头，抹去那些代表软弱的痕迹，额角崩裂的伤口被擦得生疼，他却毫不在意。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具并排的黑色棺椁，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痛和沉重的承诺，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转过身，面向灵堂外那片渐渐亮起的、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嘶哑却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爸，帮我准备孝服。”

当郑开叶身心俱疲的回到河阳后，次日，河阳市政府大楼，窗外的晨曦微露，驱散了城市最后的黑暗，却驱不散郑开叶心中那沉甸甸的铅块。

七天前，就在他为河阳的债务绞尽脑汁、通宵达旦之时，奶奶在元宵节的烟火中悄然离去，而就在昨夜，就在他结束那场漫长的协调会后，爷爷竟也追随着奶奶的脚步，在守灵的最后时刻，依偎着奶奶的棺椁，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他重活一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至亲，却在他最需要他们、也最被他们需要的时候，永远地缺席了。

那未能兑现的棋局，成了永恒的遗憾，那最后一声“安心工作”的嘱托，成了剜心的诀别。

父亲郑安民最后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铁锤，一遍遍砸在他混乱的意识上：

“擦干你的血！擦干你的泪！像个男人一样……送你爷爷奶奶……最后一程！然后……回去！回河阳去！把河阳的天……真正点亮！”

“他们用命护着你！不是要看你在这里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像个懦夫一样垮掉！他们是要你站起来！……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做好！”

“河阳的债！还没还清！河阳的天！还没真正亮起来！你爷爷奶奶……在天上看着呢！”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血与泪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