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那番将“天道”阐释为“客观规律”,并将秦律与机关术纳入“顺天而行”范畴的论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思想的重石,激起的涟漪深远而悠长。
广场之上,许多人面露恍然,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认知窗口。
原来,律法与天道并非对立,而是可以在“规律”这一层面达成和谐统一!
一些原本对严苛秦律抱有疑虑的士子,此刻眼神中也少了几分排斥,多了几分思索。
李斯袖中的手指悄然松开,心底却愈发沉重。
张苍此子,不仅精通律法,对天地自然的认知竟也如此独特而深刻,其思想之锐利,构建体系之能力,远超他的预期。
此子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不,或许现在已经就是了。
他瞥了一眼御座方向,只见始皇身形依旧挺拔,但那微微前倾的姿态,透露着浓厚的兴趣与认可。
然而,论政台中央,面对张苍这番几乎重构了“天道”与“人道”关系的论述,赤松子脸上那细微的涟漪却迅速平复。
他非但没有被驳倒的愠怒,反而露出一丝更加深邃、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的了然笑容。
他轻轻抚掌,动作舒缓,掌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欣赏,却又更像是对后辈机智的嘉许。
“妙,妙啊。”赤松子开口,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却让张苍心中警铃大作。
“张小友天资聪颖,别出机杼,将缥缈天道归于可知规律,更将人间律法抬升至顺天应道之境。此等见解,确实令人耳目一新,老夫亦觉受益良多。”
先扬后抑,这是辩论的常理。
果然,赤松子话锋一转,那空灵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种勘破世情的淡然与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
“然,小友之论,看似圆融,实则仍有一处关隘,未曾打通,或者说……难以打通。”
他微微前倾,那澄澈如同婴儿,又深邃如同星海的目光,仿佛能直视张苍的灵魂深处,缓缓问道:
“小友言,日月星辰,运行有度,是规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规律;乃至水流就下,火焰升腾,皆是规律。这些天地自然之规律,亘古不变,不以尧存,不以桀亡,确然如此。”
他先是肯定了张苍对自然规律的描述,随即,语气陡然变得缥缈而沉重,如同从云端垂落一道无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