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方寸大乱

杜若原本眼角的激动湿意瞬间蒸腾得无影无踪,素来清冷端丽的面庞刹那间飞霞乱涌,连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晕,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李冶戏谑的眼神。

“夫人!”月娥直接捂脸尖叫了一声,声音又脆又羞,“你……你笑话人!”一张俏脸早已红得像熟透的海棠,连小巧的耳朵都红透了。她猛地缩回自己的手,像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躲到了杜若身后,恨不能把自己藏进杜若那宽大的袖子里,指缝间露出的脸颊红得像要滴血。

“我哪有!”李冶无辜地睁大眼睛,笑得肩膀都在轻颤,“不过是问问两位好姐妹的心意如何嘛!”

何郎中在一旁端着那杯蜜水,正仰起脖子要饮入喉中,这大胆直白的话语惊得他手臂一抖,蜜水差点洒在胡子上。他咕咚一声把最后一口水咽下,干咳了两声,捋捋胡子掩饰住笑意,半是解围半是凑趣道:“咳……闺房私语,闺房私语……诸位娘子还需替夫人多多分担,添丁之事……呵,也是要讲个火候,不必急在一时,不必急在一时……”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一边踱步出了堂屋,临走还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促狭几乎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我杵在原地,感觉自己就是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人形稻草垛。偏偏此刻堂屋里所有的目光都从李冶那里短暂移开,聚焦在了我这个“始作俑者”身上。春桃、夏荷……连站在角落的阿东嘴角那点惯常的不苟言笑都绷出了可疑的弧度!

那股直冲天灵盖、几乎把理智都融化掉的狂喜劲儿,在何郎中和李冶的大胆调侃下终于暂时冷却沉淀了少许。可这新生的喜悦,比新酿的烈酒更上头,更汹涌。它在血管里奔腾燃烧,驱使着人必须立刻做点什么!要做很多!要做万全的准备!

“要人!最好的稳婆!全长安最好的!立刻!”念头一起,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刹不住。产婆——这个词像一只滚烫的铁球烫到了我,猛地从喉咙里蹦出来,在炮仗余音尚未散尽的堂屋里炸开,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找王阿婆!不,不对!王阿婆去年已经中风半瘫了……找陈娘娘!对!陈娘娘!”我开始在堂屋里像困兽般转圈踱步,脚下踩着急骤到几乎跳起来的碎步,语速快得能打结,“我记得……陈娘娘家在……是在光德坊?永兴坊?不对不对……”

脚步猛然顿住,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额头上竟瞬间又渗出汗水。那老宅庭院的位置图明明在脑海里,却模模糊糊拼凑不全,急得人想要捶打自己的脑门!“该死!阿东!给我笔墨!快!我这就画方位图!再遣人!十个人去!给我把陈娘娘用轿子安安稳稳抬过来!再预备三……不,五个健壮有力的仆妇随时候命!要快!”

我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点将号令,震得屋梁都在嗡嗡作响。榻上靠坐的李冶,本就被刚才月娥杜若的娇羞反应逗得抿着嘴笑,强忍着没有出声。此刻看我急吼吼地又是光德坊又是陈娘娘,忙得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更是憋不住了。

笑声终于如同涟漪般从喉咙深处溢出来,先是低低的闷笑,随即肩膀也跟着抖动,最后她索性放弃了抵抗,捂着肚子爆发出一连串清亮而充满活力的笑声。

“哎哟……不行了……子游你……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笑,眼角都笑出了晶莹的湿意,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着我,另一只手还按在小腹处,那动作既像是要护住什么,又像是想压住笑得发痛的腹部筋络,“你这家伙……笨蛋!”她终于完整地把词从笑浪里挤了出来,“现在……现在找什么稳婆!还有……哈哈……整整十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