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这个消息足以击垮他们的防线。
苏青竹没有辩解,也没有动怒。
她只是平静地取出一个小小的陶罐,拔开木塞,将里面最后一点灰白色的灰烬缓缓倒在掌心。
那是林玄的骨灰,是她最后的念想。
她迎着风,轻轻吹散了掌中的灰烬。
然而,那些灰烬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在半空中奇迹般地凝聚、旋转,最终,化作一片晶莹剔C透、薄如蝉翼的草叶,静静地悬浮在苏青竹面前,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苏青竹凝视着那片光之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你们觉得他死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惊疑不定的面孔,“可他说过——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怕被当成疯子,不怕被当成编,敢于说出深埋心底的真话,他就永远活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透明的草叶无声碎裂,化作亿万光点,如萤火虫般融入沉沉的夜空。
人群死寂。
魔域残党的煽动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突然,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涨红了脸,浑身颤抖地大喊一声:“我……我要举报!我爹是叛徒!他偷偷和魔域的人联络!”
这一声呐喊,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焰。
骚乱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双重新燃起信念的眼睛。
真相,在这片被谎言侵蚀的边境,再次重燃。
子时,苏青竹独坐于归墟的湖心亭。
白日里的坚强与冷静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思念。
她望着平静如镜的湖面,水面倒映着清冷的月亮。
忽然,月影晃动,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水面缓缓成形。
那是一个少年的身影,瘦削、孤僻,正蹲在墙角,旁若无人地从地上拔起一根草,塞进嘴里,使劲地啃着。
苏青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是林玄!
是被逐出师门前夜的林玄!
那个被所有人误解、被全世界抛弃,只能靠啃食苦涩的林玄草来压抑心中不甘的少年!
她猛地站起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水中的倒影,想要将那个孤独的少年拥入怀中。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水面的前一刻,水中的影子却先她一步抬起了头。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牙齿间还夹着半截青绿的草茎。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的方向笑了笑,然后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湖心深处,身影在月光下的水波中渐渐变淡。
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侧首——但他终究,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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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那最后的一眼,他都没再给她。
苏青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倒在亭柱旁,泪水如决堤的江河,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放下了所有的怨,所有的恨,也放下了所有的爱与留恋。
他终于可以,头也不回地,走向他自己的安宁了。
黎明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
铁头独自一人登上了归墟的最高峰,手中握着一枚由陈七那口报丧铃铛熔炼而成的铜钉。
他神情肃穆,将铜钉对准脚下最坚硬的岩石,用尽全身力气,一锤定音!
铜钉深深嵌入大地,仿佛将一个全新的时代基石,牢牢钉在了这里。
钉头上,只刻着两个古朴的字:无名。
与此同时,苏青竹的身影出现在广阔的四界边境。
她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亲手点燃了九百二十七堆篝火。
火焰冲天而起,形成一条横贯天地的火龙,光芒映红了整片天空。
火光中不见任何人影,唯有风声在山谷间低语,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崭新的故事。
当所有火焰燃烧至最盛,又缓缓熄灭的瞬间,一道无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它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快得就像是宇宙漫不经心地眨了一下眼睛。
没有人看见它,也没有人来得及对它许愿。
但是,在它悄无声息经过的每一寸土地上,无论是在肥沃的平原,还是在贫瘠的荒漠,一株株崭新的林玄草,正顽强地破土而出。
它们的叶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翠绿,都要坚韧。
而翻开叶片的背面,那里光滑如镜,再也没有任何文字。
苏青竹站在四界最北端的极寒之地,面前是最后一堆即将燃尽的篝火。
火焰渐渐低矮下去,将她孑然的身影拉得极长。
余烬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散发着最后的余温。
当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时,那随之而来的巨大寂静,却并非安宁。
那是一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