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月

就在他沉浸在这短暂的安逸中时,一只手掌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左肩上!

这一下突如其来,惊得他喉咙里的西瓜汁差点走错了道,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咳……!刘华强你大爷的!想谋杀啊?!”

他头也不回地骂道,以为是那个力气没轻没重的傻大个回来了,手里的西瓜都没拿稳,掉在地上,红瓤碎了一地,看得他心疼不已。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刘华强那憨傻的声音,而是一声清脆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

“哟呵~好大的脾气呢~”

这声音……!

鹿彦祖瞬间僵住,仿佛三九天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连血液都冻住了。

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湿了本就黏腻的兽皮衣。

这声音他记得!就是前天晚上,那个用匕首精准抵在他喉咙上的那个女修士!

鹿彦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冷静,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微笑。

那晚房间里黑漆麻虎的,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凭感觉和声音判断是个年轻女子。说不定……说不定是个清冷出尘的仙子呢?这剧本我熟啊!落魄凡人偶遇仙缘!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和期待,他如同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一顿一顿地,缓缓转过身——

然后,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蔫了。

幻想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碎裂得无声无息。

眼前站着的,确实是个年轻姑娘。但跟他想象中的仙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个头勉强到他肩膀,身形娇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五官嘛……倒也周正,眉眼清晰,就是一副带着稚气和野性的农家丫头模样,跟仙气二字毫不沾边。

“网文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鹿彦祖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哀嚎,感觉自己的仙女梦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破碎了。

他正暗自腹诽,却见对方歪着头,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你叫什么来着?鹿……鹿什么?”

鹿彦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姐姐!你前天晚上才拿刀架我脖子上,审问了我的姓名来历,今天就忘了?!

他赶忙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鹿彦祖,小弟叫鹿彦祖。不知……不知女侠有何指教?”

他小心翼翼地把女修士换成了更江湖气的女侠,感觉可能更符合对方这接地气的画风。

“哦对,鹿彦祖。”少女仿佛才想起来似的,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并不存在的苍蝇。

然后她自然地走到鹿彦祖刚才坐的那张木椅旁,也不客气,随手用袖子拂了拂椅面上的灰尘,就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叫阿月。”她自我介绍道,然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毫不掩饰地瞟向了鹿彦祖手中还剩下的那半块西瓜,眼神里写满了我想吃三个大字,那馋嘴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在等人类投喂的小野猫。

鹿彦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着内心那股荒谬的笑意,连忙把手里那半块没碰过的西瓜递了过去:“阿月姑娘请,这瓜……还挺甜的。”

阿月也不推辞,接过来啊呜就是一大口,吃得汁水横流,毫无形象可言。

看着她狼吞虎咽、腮帮子鼓鼓的样子,鹿彦祖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贪吃的小村姑,和前天晚上那个手持利刃的专业人士联系在一起。这反差也太大了!

或许是鹿彦祖的目光太过直白,阿月一边啃着瓜,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起来,算是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那日……嗯,就是前晚,在你们那家酒楼屋顶上饮茶……对,饮茶。”她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合理,自顾自地点点头,“远远就观你气色有异。虽身无灵根,与寻常凡人无异,但……怎么说呢,总觉得你周身的气息,与本地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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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然后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又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擅长附身的妖魔呢!”说完,她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既狡黠又带着点未脱的稚气。

鹿彦祖却听得后背又是一凉。好家伙!敢情我那晚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就是因为气质太独特?这穿越者buff还能不能好了?

“阿月姑娘,”他忍不住好奇心,也带着几分试探问道,“你们……修仙之人,不都应该是住在云雾缭绕的仙山洞府里,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吗?怎么你……”

阿月闻言,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嘴里还塞着瓜,含糊地反驳:“谁规定修仙者就得天天喝露水当神仙了?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好吗!也得吃饭睡觉!仙山洞府是有,但那是我师父清修的地方,我嘛……”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神也黯淡了几分,手里的西瓜似乎也没那么香了。“师父允我回家侍奉双亲,待他们百年之后……”说到这儿,她停下了咀嚼,低着头,看着手里红彤彤的瓜瓤,沉默了下来。

鹿彦祖望着阿月突然变得低落的神情,心中了然。他虽然不是此界之人,但“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道理是相通的,更何况是这种近乎永别的“游”。他轻叹一声,斟酌着开口,想要安慰几句:

“阿月姑娘能陪伴双亲终老,已是难得的福分。修仙之路漫长,但这份亲情……”

话到嘴边,他却哽住了。他本想说这份亲情会永远留在心间,可转念一想——自己连修仙的门槛都摸不着,百年之后不过是一抔黄土,有什么资格去安慰一个可能活很久的修仙者?这种安慰,何其苍白无力。

阿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沉重:“师父说,修仙之人,总要经历这些生离死别,斩断尘缘是必修的功课。待爹娘百年之后,我便要彻底告别红尘,回山门专心修道了。”

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粗布衣裳的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只是……只是想到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再也见不到他们,听不到他们唠叨……心里就难受得很。”

鹿彦祖望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