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蜷缩在墙角,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那半截残躯的景象如同噩梦挥之不去。规则被打破的代价,如此直接,如此血腥!那门外的“东西”……它甚至不屑于露面,仅仅是一次引诱,一次开门,就轻易地带走了一条生命,并用最恐怖的方式将恐惧深深植入每个人的骨髓!十五分钟……这庇护所,这囚笼,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
一阵清脆、急促、带着某种程序化节奏感的铃声,骤然在糖果屋内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呜咽声!
所有人都是一震!
艾文猛地抬头!只见服务员卡尔迅速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对讲机、但造型更简洁的黑色小盒子。盒子顶端一个小小的绿灯正在急促闪烁,正是铃声的来源!
卡尔看了一眼盒子上的小型屏幕,脸上紧绷到极致的肌肉终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那个黑色盒子,用一种嘶哑但异常清晰的、公式化的语调说道:
“奇幻糖果屋,编号C-7,确认收到。避难人数……约六十七人。十五分钟计时……结束。”
他放下盒子,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如同惊弓之鸟般的人群,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
“十五分钟……到了。”
这句话如同赦令,瞬间抽走了许多人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有人直接瘫软在地,无声地流泪。有人则像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充满血腥和恶臭的空气。
规则7的后半句在艾文脑中闪过:【15分钟后,请严格遵循店内工作人员的指示行动。】
卡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污,声音提高了一些,努力维持着镇定:“现在,听我指令!所有人,保持镇定!不要慌乱!出口只有一个!按照顺序,以我所在位置为起点,分三列!靠近门的先走!动作快!但不要跑!不要推搡!低头!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不要看窗外!不要看任何奇怪的东西!离开糖果屋后,立刻沿着主干道‘童话大街’向西,前往最近的‘旋转木马广场’!那里会有工作人员接应!记住!低头!快走!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他的指令清晰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崩溃的冲动。人群开始混乱但迅速地按照卡尔的指挥分列,靠近门边的人颤抖着,在服务员警惕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那扇刚刚吞噬了一条生命的沉重木门。
门开了。
外面不再是阳光明媚的童话世界。
天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刺鼻的硫磺和血腥的混合恶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种负面情绪混合发酵后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主干道“童话大街”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翻倒的餐车、破碎的装饰物、散落的垃圾随处可见。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倒在地上的黑影……不知是损坏的设施,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怪物,没有追兵。只有一片死寂的、被蹂躏后的废墟景象。但这片死寂本身,比任何狰狞的怪物更令人心悸。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潜伏在废墟的阴影里,在低垂的铅云之上,冷冷地注视着这群刚刚脱离囚笼的幸存者。
“快走!低头!看前面!” 卡尔站在门边,如同驱赶羊群的牧羊犬,声音嘶哑地催促着。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低着头,紧紧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脚步踉跄但迅速地涌出糖果屋,汇入那条通往“旋转木马广场”的、充满不祥气息的主干道。
艾文也被人流裹挟着冲出了糖果屋。冰冷的、带着恶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死死低着头,目光只敢锁定前方一个穿着蓝色条纹T恤的男人的后颈。脚步不敢有丝毫停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之前目睹恐怖的神经。
规则在继续:【离开后前往旋转木马广场!低头!快走!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小主,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道路两旁那些扭曲的阴影,不去想那些阴影里可能隐藏着什么。他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被死亡和恐惧浸透的区域,到达那个规则指定的、下一个可能的“安全点”。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被掀翻的、印着“甜蜜时光”的白色小吃推车时(正是之前售卖“特殊口味棒棒糖”的那个推车),一股极其浓烈、甚至盖过了空气中恶臭的甜腻香气,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香气……太熟悉了!是那“特殊口味棒棒糖”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具有穿透性和诱惑力!仿佛直接作用于大脑深处,勾起一种原始的、对甜美的渴望!
艾文下意识地吸了一口,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果香和某种奇异刺激感的甜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这味道……竟然该死的好吃?!好吃到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好吃到让他紧绷的神经都出现了一丝诡异的松弛感!
不!不对!
艾文的头皮瞬间炸开!规则3-2!【坚决拒绝并尽快离开该区域!】这香气!这味道!本身就是陷阱!
他猛地屏住呼吸,想要驱散那诡异的甜香!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吸入那香气、品尝到那诡异美味的瞬间,他的视野……猛地扭曲了!
前方的蓝色条纹T恤男人的背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剧烈晃动、拉长!道路两旁翻倒的餐车和废墟,边缘开始融化、流淌,如同燃烧的蜡像!天空铅灰色的云层,旋转着,扭曲成一张张无声狞笑的鬼脸!更可怕的是,他脚下坚实的地面,仿佛变成了粘稠的、不断蠕动的沼泽!每一次抬脚都无比费力,仿佛有无数冰冷滑腻的手在抓扯他的脚踝!
幻觉!强烈的幻觉!是那香气造成的!它扭曲了感官!干扰了认知!
“低头!快走!不要停留!” 卡尔嘶哑的吼声从队伍后面传来,如同惊雷炸响在艾文混乱的意识中!
规则!低头!快走!
艾文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强迫自己忽略眼前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忽略脚下那粘稠不实的触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低头”、“看前面人的后脑勺”、“迈步”这几个最基础的动作上!
他不再去看周围,不再去感受脚下,甚至不再去呼吸!只是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晃动的蓝色条纹,机械地、拼命地迈动双腿!快走!离开这里!离开这香气弥漫的区域!
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都像在挣脱无形的泥沼!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眼前扭曲的景象和脚下诡异的触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他的抗拒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耳边甚至开始响起细碎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幻听!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要被这扭曲的感官彻底撕裂时,前方的人流速度似乎加快了。同时,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骤然减弱、消失了!
随着香气的消失,眼前那令人疯狂的扭曲景象和脚下的粘稠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世界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是狼藉的街道和阴沉的天色。艾文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浑身虚脱般被汗水浸透,但意识终于重新变得清晰。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个翻倒的“甜蜜时光”推车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如同一个散发着甜蜜毒气的陷阱。推车旁边散落的那些螺旋条纹棒棒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妖异而冰冷的光泽。
规则…无处不在!每一步,都是生与死的考验!
他不敢再有任何分心,重新死死低下头,紧跟着前方的人群,朝着“旋转木马广场”的方向,亡命奔去。身后,糖果屋那扇重新紧闭的大门,连同门口那半截无声矗立的残躯,如同一个巨大的、染血的惊叹号,深深烙印在死寂的废墟之上,宣告着规则被打破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