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两道目光几乎同时投射过来。
一道目光属于洛云归。那目光冷冽依旧,带着剑尊特有的锐利与审视,仿佛瞬间的穿透了沈沧澜的身体,将他体内血脉的瞬间异动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了一道细微的折痕。
另一道目光,则来自那只青鸟。它停止了梳理羽毛,好奇地歪着小脑袋,一双清透明亮如初生之水的黑眼睛直直地看向角落里狼狈不堪、唇上还沾着血丝的少年。
“唧?” 青鸟又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这声音比刚才落地时更轻柔些,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涟漪。
看到沈沧澜嘴角的血迹和惨白的脸色,洛云归终于彻底转过身。她那只一直紧握剑鞘的手,慢慢抬起。却不是握向剑柄,而是用那两根带着薄茧的、本应只执杀伐的修长手指,极轻、极缓、甚至带着一丝与她身份气质极不相符的谨慎,轻轻捻起了石栏上那枚小小的嫩绿枝条。
新叶在她冰雪般凛冽的指尖微微颤抖,那极致的寒意与脆弱的生机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青鸟琉璃色的喙微微开合,发出两声短促轻快的“唧唧”鸣叫,像是在对洛云归的动作表示满意。
洛云归的目光从指尖那抹脆弱的绿意移开,再次落到青鸟身上。寒亭内凝固的空气似乎因她开口而重新开始流动,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惯有的冰冷质地,仿佛冰面下的暗河涌动,却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何物?” 她的问题简洁而清晰,问的是眼前这突然出现、带来安宁与变数的生灵。
小青鸟听懂了。它轻盈地在石栏上跳了跳,琉璃喙轻轻点了点,黑玉般的眼珠闪烁着纯粹的灵性光芒。它没有发出复杂的鸣叫,只是再次认真地看了看洛云归,又迅速地瞥了一眼柱后的沈沧澜。那目光清澈得可怕,仿佛能映照出世间最深的阴暗与最深藏的恐惧。
洛云归不再发问,只是静立。寒风依旧卷着她的衣袍,剑穗微晃。青鸟也不再刻意鸣叫,旁若无人地继续梳理着自己光泽亮丽的羽毛。一人一鸟,一个孤冷如冰峰,一个灵动似清泉,在这被血色诅咒笼罩的悬崖孤亭中,形成了一种无声对峙却又诡异和谐的画面。笼罩在沈沧澜身上的压迫目光也因这平衡而被转移了大部分。
沈沧澜靠着冰冷的石柱,感受着血脉里难得的、近乎奢侈的平静。虽然他知道这平静或许短暂,体内那头名为烬灭的怪物只是暂时蛰伏而非消失,但这份喘息的空间,于他而言已是劫后余生般的馈赠。他蜷在那里,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贪婪地吸取着寒亭中央这奇异的一幕:
玄衣如墨的剑尊,指尖捻着一抹新绿;身侧石栏上,灵性的青鸟悠闲理羽;几缕好不容易艰难穿透厚重云层的稀薄阳光,吝啬地洒落下来,恰好映在洛云归沾着一点草汁清香的指腹,以及青鸟那闪烁着玉石般光泽的羽翼边缘,勾勒出两抹微乎其微却无比动人的亮色。
那抹青翠的光泽,还有那一点在绝壁寒亭中倔强摇曳的新绿,如同两道无形的线,轻轻系在了沈沧澜那颗被恐惧、绝望和宿命枷锁勒得近乎窒息的心脏上,第一次,带来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可能。
血色天碑的阴影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弑师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在师徒二人的命运之上。峰顶的罡风呼啸,寒意刺骨。
但在这一刻,在这片绝境孤岛之上,因为一道破云而来的青色流光和它衔来的一缕微末生机,时间的洪流仿佛都被迫放缓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