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刚踏入北凉军大营时,身上还凝着北莽风雪的凛冽气息 —— 那是在极北冻土与魔头厮杀时,被寒风刻进骨血里的冷意。他没来得及回王府休整,便径直走向校场,接过老兵递来的重弓。弓弦粗硬,勒得掌心生疼,可他只是默默调整姿势,学着老兵的模样拉满弓,箭矢破空而出,虽未正中靶心,却也离红心不远。身旁的老兵见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 传闻中的世子爷耽于享乐,可此刻他眼神专注,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竟有几分军人的坚韧。接下来的日子,徐凤年彻底抛开了世子的身份,天不亮就跟着队伍出操,负重行军三十里,脚上的草鞋磨破了好几双;正午顶着烈日练枪,枪杆在手中转动,虎口震得发麻也不肯停歇;深夜还会缠着老兵,听他们讲春秋年间的战事,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行军布阵心得。北凉军的将士们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轻视,渐渐变成了认可。
而就在徐凤年沉浸在艰苦却充实的历练生活中时,北凉另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 白衣兵仙陈芝豹,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内,盯着墙上挂着的蜀地舆图,眸色深沉。舆图上,成都城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与关隘分布。他指尖轻轻划过舆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帐外,典雄畜、韦甫诚两位心腹正肃立等候,他们看着帐内那道白衣身影,心中清楚,一场足以震动北凉乃至整个天下的变动,即将拉开序幕。
这日清晨,凉州城外的校场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徐凤年正跟着老兵学习骑射,他跨坐在一匹棕红色的战马上,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松开手指,箭矢如流星般飞向靶心,这一次,竟稳稳射中了红心。老兵忍不住喝彩:“世子好箭法!” 徐凤年刚要笑着回应,远处却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那声音沉稳有力,如同惊雷般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他下意识勒住马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支精锐骑兵队伍正沿着官道朝着城外行进。队伍排列整齐,骑兵们身着黑色铠甲,腰间佩刀,背上挎弓,个个身姿挺拔,气势如虹。为首一人,身着一袭白衣,在晨光与铠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 正是陈芝豹。他端坐于战马之上,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前方的迷雾。典雄畜、韦甫诚紧随其后,两人面色严肃,紧紧跟在陈芝豹身后。
徐凤年心中满是疑惑,陈芝豹手握北凉重兵,若无紧急军务,绝不会轻易率领如此多的精锐离开凉州。他双腿一夹马腹,刚想催马上前询问,却见陈芝豹的目光越过人群,远远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没有温度,也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片刻后,陈芝豹轻轻一扬马鞭,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继续朝着城外疾驰而去,整个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迅速消失在官道尽头。徐凤年僵在原地,手中的弓缓缓放下,心中的疑惑更甚,一种不安的预感悄然蔓延。
陈芝豹此行,目标早已明确 —— 蜀地。自他追随徐骁征战天下以来,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枪法与卓越的军事才能,在北凉军中威望日隆,麾下更是聚集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将士。徐骁对他信任有加,甚至将部分兵权交予他手中,可陈芝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渴望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渴望在这乱世中成就一番霸业。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关注蜀地的局势,蜀地物产丰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成就霸业的绝佳之地。如今徐凤年从北莽归来,徐骁有意让其接触北凉事务,培养其成为北凉的继承人。陈芝豹知道,自己若再犹豫,便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抱负。离开北凉,前往蜀地称王,此刻便是最佳时机。
陈芝豹率部离开凉州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到了北凉王府。徐渭熊正在书房整理文书,听闻消息后,手中的毛笔猛地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色的墨渍。她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望着城外的方向,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她与陈芝豹相识多年,深知他的能力与野心 —— 陈芝豹若顺利进入蜀地,凭借其威望与实力,必定能迅速掌控蜀地局势,成为一方诸侯。届时,北凉不仅会失去一位得力干将,实力大损,整个天下的格局也将因此改变。更重要的是,徐凤年尚在军中历练,北凉权力交接尚未完成,此时陈芝豹离开,无疑会给北凉带来巨大的危机。
徐渭熊来不及多想,立刻让人召集自己的亲卫。半个时辰后,五十名精锐亲卫已集结完毕,他们身着轻甲,手持利刃,跨坐在战马上,随时准备出发。徐渭熊换上一身劲装,腰间佩剑,翻身上马,对着亲卫们沉声道:“陈芝豹率部前往蜀地,恐有异心,我们需即刻前往青泥岭,阻拦于他!” 话音落下,她率先催马疾驰,亲卫们紧随其后,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朝着青泥岭的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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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泥岭地势险要,山路崎岖,是前往蜀地的必经之路。当徐渭熊率领亲卫赶到时,陈芝豹的队伍正停在岭下,准备休整片刻后翻越山岭。徐渭熊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路中央,挡住了队伍的去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看着陈芝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芝豹,你真要反出北凉?”
陈芝豹坐在自己的专属白马上,白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来到徐渭熊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面对徐渭熊的质问,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片刻后,陈芝豹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典雄畜、韦甫诚吩咐道:“你们先带着弟兄们继续前行,务必在三日内赶到蜀地,择地扎营等候。我解决完这里的事,便只身前来与你们汇合。”
典雄畜与韦甫诚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虑 —— 徐渭熊突然出现,显然是来阻拦他们的,此时留下陈芝豹一人,恐有不测。可他们深知陈芝豹的性格,向来言出必行,且行事果断,无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两人只能躬身领命:“末将遵命!” 随后,典雄畜高声下令,队伍再次启动,朝着山岭深处进发。黑色的队伍如同一条长蛇,缓缓消失在山路尽头。
空旷的岭下,只剩下陈芝豹与徐渭熊两人,以及双方的少量亲卫。亲卫们都识趣地退后几步,将空间留给两人。陈芝豹看着徐渭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本不想你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清楚,徐骁从未真正信任过他。梧桐苑里那个手持刹那枪的丫鬟青鸟,看似普通,实则是徐骁耗费心血培养的死士,而青鸟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在未来某个时刻,取他性命。他更清楚,眼前的徐渭熊,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不简单 —— 她是当年西楚战神叶白夔的女儿,十几年前,叶白夔在与北凉军的对战中,被他设计击败,最终战死沙场。而徐渭熊,为了复仇,也为了守护徐凤年,隐藏身份,以死士甲的身份留在徐凤年身边,默默守护了二十多年。
这些秘密,如同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陈芝豹与徐渭熊之间,让本就复杂的关系愈发难解。陈芝豹的眼神渐渐变冷,声音也带着一丝寒意:“造化弄人,既然你来了,那便留在这里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徐渭熊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带着你的尸体去西蜀,让你做十年的蜀王妃。”
曾经,在那些平静的岁月里,他们之间或许有过一丝朦胧的情愫。在北凉王府的花园里,他们曾一同探讨兵法;在寂静的夜晚,他们曾一同仰望星空。可叶白夔的死,如同一张看不见的手,将那点微弱的情感彻底撕碎,只剩下无尽的仇恨与隔阂。徐渭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痛楚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随即被坚定取代。她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寒光闪烁,映出她决绝的面容。“想要我留下,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话音落下,她身形一晃,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陈芝豹攻去。
徐渭熊的剑法凌厉刁钻,每一招都直指要害。长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猛虎下山,招招致命。可面对陈芝豹,面对他手中那杆陪伴他征战多年、斩杀过无数强敌的梅子酒长枪,她的攻击却显得有些无力。陈芝豹手持梅子酒,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剑光中穿梭,枪尖寒光闪烁,每一次出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他没有丝毫留情,枪法快如闪电,招招狠辣。
徐渭熊奋力抵挡,剑光与枪影在岭下交织,清脆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山谷之间。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反击,可实力上的差距终究难以逾越。陈芝豹看准一个破绽,手腕猛地一翻,梅子酒枪如同一道流星般,径直朝着徐渭熊胸口刺去。徐渭熊瞳孔骤缩,想要躲闪,却已来不及。“噗嗤” 一声,长枪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劲装,顺着枪杆缓缓滴落,渗入脚下的泥土中。徐渭熊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长剑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眼神渐渐变得涣散,命悬一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如同疾风般从远处疾驰而来,正是曹长卿与姜泥。曹长卿身为儒圣,实力深不可测,当得知陈芝豹叛出北凉入蜀称王的消息后,便带着姜泥赶来,没想到刚到青泥岭,就看到了如此惨烈的一幕。曹长卿心中大怒,身形一闪,便来到徐渭熊身边。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赤红的丹药 —— 那是他耗费多年心血炼制的续命丹,珍贵无比。他将丹药递给身旁的姜泥,语速极快地说道:“快,喂她服下!” 姜泥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接过丹药,小心翼翼地撬开徐渭熊的嘴,将丹药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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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徐渭熊全身,她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可即便如此,她的伤势依旧极重 —— 双腿经脉被枪气震断,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下半生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曹长卿看着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徐渭熊,眼中满是愤怒。他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陈芝豹,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陈芝豹,你竟敢伤她!”
此时的陈芝豹,周身气息已然不同。他在刚才与徐渭熊的对战中,心境突破,竟已踏入半步儒圣的境界。面对曹长卿的怒火,他依旧面不改色,手中的梅子酒枪微微颤动,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曹长卿,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插手。” 陈芝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伤我西楚之人,便是与我有关!” 曹长卿怒喝一声,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儒圣气息,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青泥岭。他身形一晃,便朝着陈芝豹攻去。陈芝豹不敢大意,手持梅子酒枪迎了上去。儒圣之威何等强大,曹长卿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可陈芝豹凭借着半步儒圣的实力,以及出神入化的枪法,硬生生接下了曹长卿的攻击。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枪影与气劲交织,周围的树木被气劲斩断,山石碎裂,尘土飞扬。
激战许久,曹长卿虽占据上风,却始终无法将陈芝豹彻底压制。他心中清楚,陈芝豹实力极强,且一心想要离开,若强行阻拦,恐怕会两败俱伤。就在曹长卿分神之际,陈芝豹抓住机会,虚晃一枪,随即翻身上马,朝着蜀地方向疾驰而去。曹长卿想要追赶,却被陈芝豹留下的枪气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
陈芝豹离开后没过几天,一则震惊天下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大势力 —— 离阳王朝皇帝下旨,册封陈芝豹为蜀王,掌管蜀地军政大权。这是离阳王朝诞生的第二位异姓王,消息一出,天下震动。各大势力纷纷派人前往蜀地,打探陈芝豹的动向,一时间,蜀地成为了天下关注的焦点。
消息传到北凉军大营时,徐凤年正在与老兵们一同操练枪法。当他从亲兵口中得知陈芝豹被封为蜀王,且徐渭熊为阻拦陈芝豹身受重伤,双腿被废的消息时,手中的长枪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满是怒火与心疼。“陈芝豹!” 徐凤年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当即就要召集人马,率兵讨伐蜀地,为徐渭熊报仇。
可就在他准备下令时,一名亲卫快马赶来,递上一封徐骁的亲笔信。信中,徐骁让他立刻返回王府,不得擅自行动。徐凤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翻身上马,朝着王府疾驰而去。回到王府后,他直奔徐渭熊的卧房。卧房内,徐渭熊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正看着窗外发呆。看到徐凤年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徐凤年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与无法动弹的双腿,心中的怒火与心疼交织在一起,喉咙哽咽,竟说不出一句话。徐骁从门外走进来,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沉声道:“如今北凉局势不稳,北莽虎视眈眈,离阳皇室也对北凉心存忌惮。你若贸然出兵讨伐陈芝豹,北莽必定会趁机南下,离阳皇室也可能借此机会削弱北凉实力,到时候北凉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陈芝豹刚在蜀地立足,根基未稳,暂且不必急于一时。”
徐渭熊也轻轻握住徐凤年的手,虚弱地开口:“徐凤年,不要为了我,让北凉陷入险境。我没事,只是以后不能再陪你征战了。此事…… 暂且搁置吧。” 她的手冰凉,却带着一丝力量。徐凤年看着徐渭熊虚弱却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徐骁凝重的表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知道,徐骁与徐渭熊说得对,眼下并非讨伐陈芝豹的最佳时机。他只能将这份仇恨暂且压在心底,化为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