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深处有个鹿角沟,沟里散落着几个小村子。
这里的老坟,不同别处,坟头不立碑,而是在坟尾压一块青黑色的石头,叫“压坟石”。
石头不讲究形状,但必须是从老河滩里捞上来的,带着水汽和岁月的沉淀。
老人们说,人死了,魂儿沉,怨气浊,容易往下走,惊扰地脉,或是被过路的邪祟拽了去。
压上这么一块饱含水汽的沉石头,就能镇住魂儿,安安稳稳地待在该待的地方,不惹事,也不被事惹。
鹿角沟的人信这个,就像信春种秋收一样自然。
谁家办了白事,下葬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去河滩寻一块合适的压坟石。马虎不得。
沟尾的赵家,家境贫寒,当家的赵宝山去年冬天上山砍柴,被滚石砸中,没救过来,撒手人寰。
留下孤儿寡母,媳妇桂芝拉扯着半大小子铁锁,日子过得紧巴巴。
赵宝山下葬时,桂芝哭得死去活来,族里人帮着张罗,按规矩在坟尾压了块青黑色的河石。
可这块石头,压得不够“心诚”。
赵家穷,找来的那块石头,看着颜色对,个头也够,但分量其实轻飘了些,是河滩表层风化了的那种,内里早已酥松,不如河底那些常年被水浸泡的沉实。
当时忙乱,主事的本家二叔公老眼昏花,用手掂了掂,觉着差不多,也就没再多言。
桂芝一个女人家,更不懂这些讲究。
头七过后,怪事就来了。
先是桂芝晚上总睡不踏实,一闭眼就梦见赵宝山站在炕前,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脸色青白,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
“冷……底下渗水……冷得骨头疼……”
桂芝惊醒,一身冷汗,只当是自己思虑过度。
接着是铁锁。
半大小子,以前挨着枕头就着,如今夜里常常惊醒,说听见爹在院子里叫他,声音隔着水似的,模糊不清。
他还说,晚上起夜,总看见院墙根下有一滩水渍,第二天早上就没了。
桂芝心里发毛,去坟上看了几次。
赵宝山的坟是新土,看不出了所以然,那块压坟石也好端端地立在那儿。
她只当是孩子想爹,自己心思重,没往别处想。
直到有一天,邻村一个蹚水过河、不小心摔了一跤的老汉,被人扶起来后,神神叨叨地对旁人说:“怪了,我刚才在水里,好像……好像看见赵宝山了!就蹲在河底石头缝里,抱着胳膊,直哆嗦,喊他他也不应……”
这话传到桂芝耳朵里,她这才真慌了神。
联想到那些梦和铁锁的话,她腿都软了,赶紧去找二叔公。
二叔公一听,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