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茹并未直接带着孙传庭等人飞回伏牛山核心区域，而是如同闲庭信步般，引领着他们——更确切地说，是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着这几位失魂落魄的明军将领，让他们平稳地跟随——步行穿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边缘地带。

一路上，景象诡异而又充满生机。被摧毁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抽枝发芽，焦黑的土地迅速被一层茵茵绿草覆盖，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正在被一种清新的、带着植物芬芳的气息快速中和、取代。

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毁天灭地的力量与此刻滋养万物的力量，同出一源。

孙传庭脸色灰败，被亲兵搀扶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脚下迅速愈合的大地。高杰、白广恩等将领跟在他身后，同样面无人色，时不时惊恐地偷瞄一眼前方那青衣赤足的背影，仿佛那不是人，而是一座行走的、无法逾越的神山。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象开始彻底变化。

荒芜和战乱的痕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想象的繁荣与安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规划整齐、阡陌纵横的广阔农田。田中的作物长势极其旺盛，稻穗金黄饱满得压弯了腰，薯叶肥大如伞，瓜果挂满枝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许多作物的形态是孙传庭等人从未见过的，明显经过“优化”。农夫们在其间劳作，虽然衣着简朴，但个个面色红润，身体健壮，眼神专注而充满希望，看到云茹一行人走过，他们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而真诚地行礼，口称“药师”，目光中的爱戴和狂热绝非伪装。

“这……这怎么可能？如今才是初夏，怎会有如此丰收景象？”白广恩忍不住失声喃喃，他是农家出身，对农时再熟悉不过。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前方云茹淡然的声音飘来：“丰饶之道，在于生生不息，亦可略加引导。此地作物，一月一熟，耐旱抗虫，亩产十倍于常。”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重锤敲在几位将领心上。亩产十倍？一月一熟？若大明能有此物，何至于饥民遍野，流寇四起？！

穿过农田，是整齐的村落。房屋多是新起的土木结构，但坚固结实，布局合理，干净整洁。村中鸡犬相闻，孩童嬉戏打闹，笑声清脆。他们看到生人并不十分害怕，反而好奇地张望，有些胆大的还会跑过来，递给云茹一些刚摘的野果或编织的小玩意儿，云茹会温和地接过，甚至摸摸他们的头。孩子们便欢喜地跑开。

更让孙传庭等人惊异的是，他们看到了许多之前被俘的明军士兵！这些人脱去了号衣，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衣服，正和一些村民一起，或在修建新的房屋，或在加固水利，或在接受“工长”的指导学习新的农具用法。他们脸上虽然还有些茫然和拘谨，但绝无被虐待的痕迹，甚至……气色比在明军营中时好了不少！看到孙传庭等高级将领，这些降兵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行礼，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动作僵在半空，表情复杂地低下了头。

“他们……”孙传庭喉咙干涩，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选择留下的人，便是丰饶之民。”云茹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劳作，换取衣食住行，学习生存之技。丰饶之地，众生平等，无分贵贱，亦不虐待任何一人。”

高杰忍不住低声对孙传庭道：“督师……你看他们吃的……”他指着远处一个正在休息的工地，降兵和村民们围坐在一起，中间的大桶里是浓稠的粟米粥，甚至还能看到肉沫和菜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硕大的、十分实在的馍馍。这样的伙食，即使在孙传庭的精锐秦兵中，也只有在战前或犒赏时才能见到！

孙传庭沉默着，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一生忠于大明，自问清廉刚正，但也深知朝廷腐败，军饷拖欠，百姓困苦。

何曾见过如此……人人有食，安居乐业的景象？这简直像是书中所描绘的上古大同世界，却由一个他视为“妖女”的人实现了。

随后，他们参观了“工坊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这里生产着各种奇特的农具、武器和生活用品。

材料多是那种坚韧的“铁木”和“韧麻”，但经过特殊处理，性能极佳。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他们亲眼看到一块不大的铁锭，在一位老工匠（受云茹赐福）的操控下，如同面团般缓缓生长、变大，最终被锻打成数把锋利的镰刀头！

“此乃物质增生之法，略解资源匮乏之困。”云茹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孙传庭等人已经麻木了。起死回生，催生万物，现在连金石都能凭空生长？！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最后，他们被带到一处清净的院落安置下来。饭菜很快送来，是普通的农家饭菜，但馒头香甜，蔬菜水灵，还有一盘鱼肉和一碗蛋花汤。这对于刚刚经历惨败和长途跋涉的他们来说，已是无上的美味。

然而，孙传庭对着饭菜，久久无法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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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杰、白广恩等人也是食不知味。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笑声和劳作号子。

良久，白广恩叹了口气，低声道：“督师……这里……好像真的……不一样。”

高杰也闷声道：“当兵的能吃饱，老百姓有活路……这……”他想说这难道不好吗？但这话对于大明总督和总兵来说，太过大逆不道，终究没说出口。

孙传庭缓缓抬起头，望着窗外那片祥和得近乎不真实的景象，声音沙哑而疲惫：

“是啊……不一样。她……确有神鬼莫测之能，亦能……让百姓安居。”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日她可赐予生机，他日亦可降下毁灭，如同战场那般。我等……终究是明臣。”

他的话让其他几人再次沉默下来。是的，这里的繁荣是真实的，但那毁灭性的力量也是真实的。

而且，这种繁荣是建立在超越世俗规则的力量之上，建立在否定大明正统的基础之上。他们的忠君思想，他们的士大夫气节，正在与眼前亲眼所见的“治世”景象剧烈冲突。

这种冲突，让他们陷入了巨大的彷徨和痛苦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云茹并未再出现，似乎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和思考。李石头派人送来了一些记载着《丰饶规约》和基础农业技术的小册子。

孙传庭等人在附近活动，他们看到的是秩序井然的村镇，是忙碌而充满希望的百姓，是强悍却纪律严明的青曜卫巡逻队，甚至还有书声琅琅的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