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阁的晨露还凝在窗棂铁条上时,李砚已借着微光把那卷人族通商竹简藏进《春秋》的夹层里。粗布袖口沾着昨夜抄军规蹭的炭灰,他对着窗玻璃般光滑的铜盆照了照,映出的人影下巴上冒出层青茬,倒比在私塾教书时多了几分锐气。
“铛——铛——”远处传来辰时的钟声,铁链拖动的声响准时从院外传来。李砚把抄了半宿的军规纸卷塞进书堆缝隙,指尖刚触到那本被翻烂的《吴越春秋》,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两个暗卫抬着食盒进来,粗瓷碗里照旧是杂粮粥配咸菜,只是今日碗边多了片烤干的肉脯。
“王爷赏的。”左边的暗卫面无表情地说,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卷宗,“周主事说,若李参军抄不完军规,这肉脯也别想再吃。”
李砚捏起肉脯放进嘴里,咸香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散开,倒像是陈默在流民窝棚里烤的野猪肉。他忽然想起昨日赵瑾被拦在院外时,手里攥着的棉袍袖口绣着只小老虎——那是赵瑾生母留给他的,平时宝贝得紧,竟舍得拿来送自己。
“替我谢王爷。”李砚把粥碗推到一边,从卷宗里抽出张纸,“还请二位转告周主事,军规第三条‘擅离职守者杖二十’,属下已抄满十遍,若他不信,可派人来查。”
暗卫没接话,锁门时铁链的响动却比往日轻了些。李砚等脚步声远了,立刻从《春秋》里抽出竹简,就着晨光研读——上面记载着上古人族用丝绸与异族交换铁矿的细节,连交易时需用“青鸟纹”令牌作为凭证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恰能佐证陈老“人族曾与异族和平共处”的说法。
正看得入神,窗外传来极轻的石子敲击声。李砚起身时带倒了书堆,《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哗啦散了一地,其中本缺页的《尉缭子》里掉出半张糙纸,正是前日画给赵瑾的警示图。
他贴着窗缝往外看,薄雾中赵瑾的身影正猫着腰躲在松柏后,手里捧着个油纸包,辫子上还缠着圈青藤——那是流民窝棚常用的暗号,意思是“有要事相告”。两个暗卫背对着松柏站在石阶上,腰间的铜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咳咳。”李砚故意咳嗽两声,趁暗卫转头的瞬间,赵瑾像只受惊的兔子蹿到窗下,把油纸包从铁条缝里塞进来,动作快得像阵风。
“先生!”少年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父王松口了,允我每周来送次书!”油纸包上沾着的露水打湿了李砚的袖口,“这是《非战策》的新抄本,陈默说流民窝棚那边都等着看呢!”
李砚解开油纸包,里面除了厚厚一摞抄本,还有块温热的麦饼和支新削的炭笔。抄本的纸页边缘毛糙,显然是用流民窝棚里的废纸拼接的,字迹却工工整整,有些段落旁还画着小注解——“此处与青川河防御呼应”“可教士兵背下来”,一看便知是赵瑾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