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应声而去,屋里霎时只剩浣碧一人。她走到桌边,蹲下身看着那碗泛着灰黑的残汤,指尖冰凉得像摸了块寒冰。孟静娴想置她于死地,竟用了这般阴毒的法子——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王爷会信谁?孟家势大,孟静娴又是明媒正娶的福晋,而自己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就算拿出证据,怕是也会被人说成“妒妇构陷”,百口莫辩。
可她偏不能就这么认了。
浣碧深吸一口气,起身将那包石灰粉仔细包好,塞进妆台的暗格里——这是证物,不能丢。她又找来一块干净的素色锦帕,小心翼翼地蘸了些碗底的残汤,叠了一层又一层,紧紧裹好藏进袖中。这汤里的毒,既是孟静娴的杀招,今日也得变成她的催命符。
她走到镜前,抬手理了理鬓发,指尖拂过微微颤抖的唇。铜镜里的女子,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惊悸,可更多的是冷硬的决绝。等王爷来了,她倒要看看,孟静娴这场“好心送汤”的戏,该如何收场。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浣碧耳中只剩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狠。这场王府里的争斗,既然孟静娴先亮了刀,那便只能有一个赢家——那赢家,只能是她浣碧。
蝉声裹着暑气在庭院里翻涌,日头斜斜掠过西跨院的飞檐,将廊柱的影子拉得狭长。浣碧在廊下立了半盏茶的功夫,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那方藏了残汤的锦帕,粗粝的帕面蹭得指腹发疼,倒让她纷乱的心绪清明了几分。
她早已敛去了方才砸碗时的惊怒,素色褙子被丫鬟重新理过,鬓边斜插的银钗也扶正了,唯有眼底还留着未散的湿意——那是她对着铜镜练了数次的模样,既要藏住眼底的锐利,又要让那点惊惧显得恰到好处,像一层薄纱,既能遮住内里的算计,又能勾得人想掀开看个究竟。
远远望见果郡王的明黄色衣角绕过回廊,浣碧才缓缓抬起袖角,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将那点刻意酝酿的水汽揉成泪珠。等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调整好姿态,让自己看起来像株被狂风骤雨打蔫的花枝,既脆弱,又带着一丝强撑的倔强。
果郡王的靴底刚碾过西跨院青石板上的碎荫,廊下便撞进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浣碧一身素色褙子沾着些微廊下的潮气,鬓边银钗斜斜晃动,原该利落的眉眼此刻浸在泪雾里,泪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腕间银钏上,溅起细碎的声响。她见了果郡王,身子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像失了主心骨般晃了晃,若非及时扶住廊柱,几乎要跌坐在地,指尖攥着的帕子已被冷汗浸得发皱。
“王爷……”她启唇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尾音却刻意压得低哑,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攒了全身力气才唤出这两个字,“您可算来了……方才择澜去请您,奴婢……奴婢实在是怕得紧。”
果郡王见她素来挺直的脊背竟弯了几分,眼底的慌乱不似作伪,唯有偶尔掠过他袖口的目光,藏着一丝极淡的审视——那是确认他是否真的孤身前来,确认这场“惊惶”没有被旁人窥破的锐利。他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她微凉的胳膊,指腹触到她衣袖下绷得发紧的肌肉,语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急切:“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你这模样,倒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
浣碧顺势往他身侧靠了靠,却又在触及他衣襟时极轻地顿了顿,仿佛是本能的戒备,随即才泄了气般垂眸,泪水落得更急:“是……是娴福晋那边送来的甜汤……奴婢原以为是好意,可谁知……”她说到此处故意顿住,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既不把话说透,也不将矛头直指孟静娴,只把“后怕”与“疑虑”揉在泪水中,引得果郡王追问,却又留足了让他自行揣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