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头微动,声音里带着几分艰涩:

“像是……像是有人提前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干净了,连个线头都没留下。”

皇帝正握着朱笔批阅奏章,闻言笔尖一顿。饱满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迹,恰似雪地上落了一只死去的乌鸦。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眼。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不见怒意,却冷得让人心头发寒。

“朕就知道。”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宜修做事,向来周全得可怕。滴水不漏,才是她的作风。”

苏培盛把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到前襟。殿内只听得见更漏滴答作响。

皇帝将朱笔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紫檀御案。那“笃笃”的声响,不紧不慢,像是敲在人的心尖上。

“罢了,”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你先退下吧。此事……暂缓。”

苏培盛躬身退了出去,殿门合上的轻响在空寂中格外分明。朱红殿门隔绝了外间天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人声。皇帝独坐在御案后,目光沉沉落在那一方摊开的奏疏上。墨字朱批,此刻看来却如盘曲的蛇信。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摩挲过微凉的纸页,那上面钦天监端正的字迹言之凿凿,言说星宿异动,主中宫有厄,唯以至亲福泽冲和可解。每一个字都合乎典制,每一句都滴水不漏。

——宜修。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碾过,带着一种钝重的寒意。她竟将钦天监也化作了指间的棋子,且布局如此缜密,清扫得这般干净。这已非寻常后宫争风,而是朝堂手腕了。她越是算无遗策,将每一步都走得合乎礼法、无懈可击,他心中那面冰冷的铜镜便越是清晰——照见的,是她那份“周全”之下,几乎不加掩饰的、针对年世兰与她腹中龙胎的森然杀机。为太后冲喜?那不过是裹在刀锋上的一层薄绢。

殿内烛火微微一跳,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映出一瞬凛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