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温顺点头,指尖却悄悄蜷了蜷。回宫这条路,她早已在心底盘桓了千百遍。为了胧月眼底那声怯生生的“额娘”,为了腹中安稳生长的孩子,更为了那些在深宫暗斗里枉死的魂灵,她必须回去。只是这红墙内的路,从来都是铺满荆棘的,眼前这个温言软语的男人,是她唯一能借的“依靠”,却也是将她困在这牢笼里最沉的枷锁。
那一日,皇帝在凌云峰待了许久。烛火跳跃着映亮半间屋子,两人隔着暖炉说着分别后的琐事:皇帝絮絮讲着宫里的变动,讲胧月前日拿着拨浪鼓追着太监跑的趣事,连语气都染了几分笑意;甄嬛则垂着眼静静听,偶尔轻声应和一两句,或是为他添上一盏热茶,仿佛从前那些猜忌与隔阂,都在这暖融融的烟火气里淡了痕迹。直到暮色漫进窗棂,细碎的雪粒又飘了起来,皇帝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临走前特意召来苏培盛,语气郑重:“好生照拂莞嫔,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万不能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苏培盛躬身应得恭敬,目送皇帝的銮驾在风雪里渐渐远去,才转身进殿,对着甄嬛深深行了一礼:他在御前当差多年,最是懂帝王心思,此刻早已看清,莞嫔娘娘的好日子,不远了。而甄嬛站在廊下,风雪拂动她的素色裙摆,鬓边那支玫瑰金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她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眼底没有半分不舍,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像是在无声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深宫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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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苏培盛心里也揣着分寸,回宫后既不敢怠慢皇帝的嘱托,又怕太过殷勤碍了皇后的眼,便这般不疾不徐地拖了三四天,才亲自挑了些御寒暖身的物件,带着小太监捧着食盒,往凌云峰去了。
凌云峰的风雪才歇了些,回廊下的积雪已没过脚踝,踩上去咯吱作响。甄嬛特意换了身月白绣暗纹的素衣,鬓边只簪了支银质梅簪,看着倒有几分清修的模样。她正立在正间的观音大士像前,手中捏着三炷燃得正旺的香,指尖微微用力——说是供奉香火求平安,心里想的却是回宫后如何筹谋,如何能稳稳攥住胧月与腹中孩儿的将来。
香灰簌簌落在供桌上,她走神间竟忘了及时将香插进香炉,滚烫的火星忽然落在手背上,一阵灼痛猛地传来。“啊!”她痛得低呼一声,手一抖,三炷香险些落在地上,忙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背,指腹触到那片发烫的肌肤,眸中那点故作的温婉瞬间散了,只剩几分被惊扰的慌乱。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混着小太监的温声叮嘱:“苏总管,这雪天路滑,您慢些。”她定了定神,迅速将香插进香炉,又用帕子轻轻按了按手背,才转过身来,眸中已重新漫开几分浅暖。她知道,是苏培盛来了。
未等起身相迎,一身家常打扮的苏培盛已捧着锦盒快步进来,见了甄嬛,忙躬身行礼,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语气恭谨:“奴才苏培盛,给莞嫔娘娘请安。”
“苏总管快请起。”甄嬛起身扶他,指尖触到对方袖口的寒气,语气比往日温和许多,“又劳你冒雪跑这一趟。”
苏培盛直起身,将锦盒递到她面前,双手捧着不敢怠慢:“这是皇上特意让奴才给娘娘送来的。昨日皇上回宫后,总念着您这儿天寒,特意让尚衣局赶制了银鼠皮斗篷,还寻了长白山的老参,给娘娘补身子。”
他亲手掀开锦盒盖,里面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银鼠皮斗篷泛着柔和的银光,触手轻软;几盒人参阿胶码得齐整,还有个绣着海棠春睡纹样的暖手炉,炉身嵌着细碎的珍珠,件件都透着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