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小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苏晚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推开熟悉的家门。饭菜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夹杂着父母低声交谈的温馨声响。
“晚晚回来啦?”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关切的笑容,“今天上课累不累?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脸色好像还是不太好,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别太逼自己,身体要紧。”
这样寻常的、充满烟火气的关怀,像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苏晚。她努力扬起一个看起来轻松自然的笑容:“嗯,回来了。还好,不累。爸,妈,我没事,就是有点饿啦。”
她钻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冲洗脸颊,试图洗去那一身从校园里带回来的、无形的疲惫和混乱。镜子里,她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恍惚。
面对父母毫无保留的爱与担忧,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们为她担惊受怕,庆幸她的“回归”,期盼着她能重新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女儿,身体虽然回来了,灵魂却早已遗落在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世界,并且……可能再也无法完整地拼凑回原来的模样。
餐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温馨。父母聊着工作中的趣事,邻里间的琐碎,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引发她“不好回忆”的话题。苏晚埋着头,机械地夹着菜,味同嚼蜡。
糖醋排骨酸甜可口,是她曾经最想念的家的味道,此刻却难以唤起她真正的食欲。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对比着眼前的饭菜和谢辞命人准备的、那些味道古怪却暗含用心的食物。
那时她觉得是束缚,是监控,现在回想起来,那份笨拙背后,是否也藏着一种他独有的、扭曲的关切方式?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筷子差点脱手。她赶紧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父母的话语上,附和着,微笑着,扮演着一个逐渐“康复”的女儿。但内心的波澜,却如同暗潮汹涌。
晚饭后,她借口要复习功课,匆匆逃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才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卧室里的一切都和她离开前一样,书架上摆满了少女时期喜欢的书籍和玩偶,墙上贴着励志的海报,窗台上放着小小的多肉植物,在夜色下显得安静而祥和。
这里是她安全的堡垒,是现实世界的锚点。可为什么,此刻置身其中,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空洞?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桌。桌上摊开着几本教科书和笔记。她走过去,本想强迫自己开始学习,视线却猛地凝固在摊开的一本普通笔记本上。
那本是用来随手记课堂笔记或者写些杂感的空白本子。而此刻,在摊开的那一页,以及被手指无意间翻动的其他页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同一个名字——
谢辞。
两个字,有时写得工整清晰,仿佛是无意识下的练习;有时却潦草狂乱,笔画纠缠,像是内心激烈挣扎的产物;有时又被笔尖狠狠划过,几乎要穿透纸背,显露出一种想要彻底抹去的决绝,然而,越是涂抹,那个名字的存在感就越是强烈。
苏晚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字的。可能是在课堂上走神时,可能是在深夜无法入眠时,可能只是在某个发呆的瞬间,手中的笔便不受控制地勾勒出了那个刻印在灵魂深处的轮廓。
一直以来,她都在用各种理由欺骗自己——那是不甘,是恐惧,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任何可以被解释、被批判、被“治愈”的情感。她拼命地将那种一想到他就心如刀绞的感觉归类为负面情绪,仿佛这样就能与之划清界限。
可是,眼前这满纸的“谢辞”,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徒劳。
哪有什么不甘?若只是不甘,不会在想起他笨拙讨好时心头发涩。
哪有什么恐惧?若只是恐惧,不会在梦到他悲伤的眼神时泪流满面。
哪有什么综合征?那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情感绑架模型。
一种清晰得令人绝望的认知,如同破晓的曙光,无可阻挡地穿透了她层层叠叠的心理防御,照亮了那个一直被刻意忽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