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计划是黎明时分悄然离去,但此刻,他连多待一个时辰都觉得如坐针毡。那几句梦呓,如同催命的更鼓,敲响在他心头。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依然浓重如墨,离黎明尚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此时动身,野外寒冷,路途难行,且更容易引人注意。但相比于留在这充满不确定性和潜在危险的茅屋中,承受风寒和跋涉之苦,显然是更优的选择。
决心已定,李致贤不再犹豫。
他再次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动作比之前更加轻缓,如同暗夜中流动的阴影。他先是仔细地将身下的稻草铺稍稍整理了一下,抚平自己躺卧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像是无人动过一般——尽管他知道这瞒不过一早起来的黄家人,但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尽可能减少对方疑虑的行为。
然后,他走到那小木凳旁,拿起了自己的外袍。穿戴整齐,系好衣带,将一切恢复成来时模样。
最后,他取出了那封早已准备好的书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用的是化名“李贤”的口吻。先是感谢黄先生的款待与高论,坦言自己不告而别实属无奈,只因突然想起有要事亟待处理,不忍深夜惊扰主人清梦。再次提及那袋银钱,言辞恳切,表明此非施舍,而是对黄先生才学的敬重,以及对聪慧孩童的一点心意,恳请务必收下,否则自己心中难安。信末,祝愿黄家否极泰来,日后有缘再见。
信纸是特制的,材质细腻,隐约有暗纹,虽未署名官职,但懂行之人细看,便能察觉并非寻常之物。李致贤故意如此,既是一种不留明显把柄的谨慎,也未尝不是留下一点极微弱的、可供对方猜测的线索——若黄惜才真非寻常人,或许能从中看出些什么,从而对自己有所忌惮,不至于轻易将今夜之事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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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袋分量不轻的银钱与这封书信放在一起,用银子压住信纸的一角,确保不会被风吹走。然后,他的目光在堂屋内巡弋,寻找一个合适的放置地点。
放在显眼的饭桌上?太过直接,黄家人一早起来便能看到,但也可能让黄惜才觉得被羞辱,反而激怒他。
塞进那破旧瓦罐里?虽不易立刻发现,但终究会被找到,且显得过于鬼祟。
沉吟片刻,李致贤最终选择了那张差点让他出丑的“三腿椅”。他小心翼翼地将银钱和书信放在了椅面中央。这样,黄家人起身后,但凡想要使用这把椅子,或者看到它,都会立刻发现。既不算太过突兀,又能确保被发现。
放置妥当,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充满了贫困、窘迫,却又隐藏着秘密的堂屋。目光掠过那布帘,仿佛能穿透其后,看到那沉睡的一家人——心怀隐秘的父亲,泼辣而疲惫的母亲,还有那个聪慧得令人心惊的孩子。
同情之心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警惕、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这袋银钱和这封信,或许能暂时改善他们的生活,但却无法触及这个家庭可能隐藏的真正核心。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帮助”,对于黄家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但他已无暇深思。他必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