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神婆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楔进我的脑髓深处,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傩面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不祥的宿命感,在这死寂的黎明前回荡,然后被“槐荫堂”门洞里卷出的那股裹挟着朽木与灰尘腐臭的阴风吹散,只留下刺骨的冰凉。
我瘫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背靠着半截残墙,浑身脱力地颤抖。左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虽然被孙神婆用不知名的草药糊和破布条草草扎住,但暗红的血渍依旧在粗布条上晕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焦糊、血腥和那股子邪祟被镇压后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阴冷霉味,钻进鼻腔,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孙神婆佝偻的身影在东方天际那丝惨淡的鱼肚白映衬下,像一截被雷火劈过的枯木。她没再看我,也没再看那如同巨兽蛰伏的凶宅门洞。她只是沉默地收拾着她那个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布褡裢,将乌金小刀仔细地擦拭干净,用一块油布包好,塞进最深处。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收拾停当,她站起身,枯瘦的身形在微光里显得异常单薄。
“回吧。”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砾在破陶罐里滚动,“守着村子。天亮前……暂时没事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安慰。她转过身,朝着村子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踏碎了荒草丛中凝结的冰冷露珠,很快便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留下我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座刚刚吞噬了父亲、也差点将我拖入永恒之舞的凶宅。手腕的疼,心里的冷,还有孙神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将我牢牢缚住。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发软的双腿,踉跄着逃离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土地。身后,“槐荫堂”那巨大的、空洞的门洞,像一只永远无法闭合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狼狈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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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天光已经大亮,惨白的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空,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平日里鸡鸣狗吠、孩童嬉闹的声响消失得无影无踪。晒谷场中央,那摊被雨水冲刷过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褐色血迹,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在村子的心脏位置。几个胆大的老人缩在晒谷场边缘的屋檐下,远远望着,脸上交织着恐惧和茫然,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无声的恐慌,比昨夜的血腥味更让人窒息。
我低着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家走。路上偶尔撞见一两个匆匆而过的村民,他们看见我,眼神如同见了鬼魅,惊惶地避开视线,加快脚步绕行,仿佛我身上也沾染了“槐荫堂”那驱之不散的邪气。昨夜晒谷场上那地狱般的景象,王二愣子撕开父亲胸膛、掏出心脏的画面,如同瘟疫,在无声的恐惧中飞速传播,啃噬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一股压抑的悲恸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堂屋里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娘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墙壁,怀里紧紧抱着父亲那件被撕裂、浸透了暗褐色血块的靛蓝傩服。她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尊被悲伤抽空了灵魂的泥塑,只有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剧烈地抽动。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从她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破碎而绝望,如同受伤母兽的哀鸣。那声音不大,却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我心上。
小妹缩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小脸惨白,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泪水无声地淌满了脸颊。她小小的身体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抖个不停,看到我进来,也只是惊恐地瞥了一眼,随即又更深地埋下头去。
“娘……” 我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娘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和坚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红肿得骇人,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灾祸的深深恐惧。
“默娃……” 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不堪,“你爹……你爹他……” 后面的话被汹涌而上的哽咽堵住,化作更剧烈的抽泣。
我走过去,想扶她起来,指尖触碰到她冰冷僵硬的手臂。娘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一缩,抱着那件血衣的手收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抗拒,仿佛我身上也带着“槐荫堂”的诅咒,会传染给她和小妹。
那瞬间的退缩,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我强撑的壁垒。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凉和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吞没。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家,这个本该是最后避风港的地方,此刻也弥漫着和外面一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疏离。父亲的死,如同一道无形的、流淌着毒液的鸿沟,将我和仅剩的亲人残忍地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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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收回手,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挪回自己那个狭小冰冷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板滑坐到地上。窗外惨白的光线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挤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斑。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昨夜那场非人的遭遇。
孙神婆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冰冷而清晰:“……它们的‘傩坛’!需要替身!需要活人的生气和舞步……只要傩戏的鼓点还在村里敲响……” 昨夜“槐荫堂”里那无数苍白手臂的舞动、那强行扭曲我身体的冰冷鬼手、那灌入脑海的怨毒意念……所有恐怖的画面再次翻涌上来,清晰得令人作呕。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但另一种情绪,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情绪,却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滋生、燃烧。
不能这样下去!
爹的血不能白流!昨夜是我侥幸被孙神婆救出,下一次呢?当那诅咒再次顺着傩戏的鼓点爬出来,下一个被撕开胸膛的会是谁?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妹?还是悲痛欲绝、眼神空洞的娘?还是整个村子,都将在这种永无止境的恐怖轮回中化为鬼蜮?
孙神婆的“封门绝户印”只是暂时的!她没说能管多久。也许是下一次月圆,也许是下一个雨夜……甚至,也许就是今晚!恐惧催促着我,愤怒灼烧着我。我必须做点什么!在下一场灾难降临之前!
昨夜在“槐荫堂”正厅深处,那片巨大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帷幔后面……那无数苍白手臂探出的地方……那才是诅咒的核心!父亲最后嘶吼出的“源头”!孙神婆只是暂时封住了门,里面的东西还在!那场永不结束的血傩还在继续!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神经——我必须回去!回到“槐荫堂”的最深处!找到那诅咒真正的源头!找到结束这一切的办法!趁着白天,趁着那些东西被阳光和孙神婆的血符暂时压制!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驱散。它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压倒了所有的恐惧。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身体的疲惫和手腕的疼痛,开始翻箱倒柜。
一把锈迹斑斑但还算锋利的柴刀,是父亲生前劈柴用的。一截粗麻绳。几根家里仅存的、用来引火的松明火把。还有一小包粗盐——村里老人说盐能辟邪。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一个破旧的背篓里。最后,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小陶罐上。那是去年秋天,我偷偷跟着孙神婆进山采药,她分给我的雄黄粉,一直没舍得用。
犹豫只是一瞬。我走过去,拂去灰尘,将那个小小的陶罐也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陶壁仿佛能传递一丝微弱的力量。
推开房门,娘依旧蜷缩在堂屋角落,抱着血衣,沉浸在她无边的悲痛和恐惧里,对我的动作毫无反应。小妹依旧缩在板凳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我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喉咙里堵得发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背篓紧紧背在身后,推开门,再次走进了那片被无声恐惧笼罩的村子。
阳光惨白,照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投下死寂的影子。我低着头,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脚步匆匆却异常坚定,朝着村西头那片如同巨大坟场的槐树林走去。手腕上的布条下,伤口随着步伐隐隐抽痛,却像一道燃烧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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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在那片荒芜的空地边缘,“槐荫堂”巨大的轮廓在正午惨淡的阳光下,非但没有显得温和,反而更透出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深入骨髓的腐朽和死寂。坍塌的院墙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巨兽腐烂后裸露的嶙峋肋骨。那个巨大的门洞,像一张永远饥饿的嘴,无声地敞开着。孙神婆用我的血画在门槛石基上的巨大符咒,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干涸的暗褐色,边缘微微卷曲,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烙在古宅的“嘴唇”上。
空气冰冷粘滞,那股混合着朽木、灰尘和淡淡血腥的腐败气息,比昨夜更加浓郁,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死寂笼罩着这里,连一丝风声也无。惨白的阳光似乎无法穿透那门洞内的黑暗,里面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腐朽的味道灌入肺腑,试图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柴刀木柄上,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右手则紧紧攥着那个装着雄黄粉的小陶罐。背篓里的松明火把和麻绳沉甸甸地坠在身后。
抬脚,迈过那道暗褐色的血符门槛。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包裹了我全身。门洞内的黑暗扑面而来,浓重得如同实质,瞬间吞噬了外面惨白的光线,视野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身后门洞透进来的些许天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厚厚积尘的轮廓。
小主,
腐朽、灰尘、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棺木内壁散发出的冰冷土腥气,蛮横地钻进鼻腔。死寂。绝对的死寂。昨夜那无处不在的诡异乐声和脚步声消失了,连同那些舞动的苍白手臂,仿佛都被孙神婆的血符彻底镇压,沉入了地底。但这种死寂,反而比喧嚣更让人心头发毛。它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黑暗中蛰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
我点燃了一根松明火把。金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身体周围一小片浓稠的黑暗,也带来了些许暖意。火光照亮了脚下厚厚的、如同灰色雪地般的积尘,也照亮了周围倒塌的砖石、半朽的木柱和布满蚀痕的墙壁。光影在残破的墙壁上摇曳晃动,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如同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鬼魅在无声地舞蹈。
凭借着昨夜模糊的记忆和火把的光亮,我小心翼翼地朝着正厅深处摸索前进。脚下的积尘又厚又软,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噗噗”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落脚,都感觉像是踩在未知生物的骸骨上,心惊肉跳。
终于,绕过那倒塌的巨大假山石阴影,昨夜那如同地狱舞池般的正厅再次出现在眼前。火把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高耸腐朽的屋架隐没在火光照不到的浓稠黑暗里,像巨兽的肋骨支撑着无边的虚无。空气中弥漫着昨夜残留的焦糊味和一种更浓郁的、类似焚烧骨灰后的奇异气息。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厅最深处,主位方向。
那幅巨大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帷幔,依旧无声地垂落着,从看不见的高处一直拖到地面。厚重的丝绒在火把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中泛着暗紫的诡异色泽。厚厚的灰尘覆盖其上,无数破洞如同溃烂的疮口,撕裂着它的完整。
昨夜,正是从这帷幔后面,伸出了无数苍白的手臂!
此刻,它死寂地垂挂着,纹丝不动。那些破洞边缘,没有模糊的凸起,没有晃动的影子。它安静得……像一块真正的、覆盖着无数尸骸的裹尸布。
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那死寂的帷幔背后,似乎隐藏着比那些舞动的手臂更深的、更本质的恐怖。那里……就是父亲嘶吼的“源头”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紧了我的四肢。但昨夜被强行拖入傩舞的绝望、父亲惨死的景象、娘和小妹惊恐的眼神……这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压倒了退缩的念头。
我咬紧牙关,攥紧了火把和柴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幅巨大的、死寂的帷幔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地狱的阶梯上。脚下的积尘发出“噗噗”的轻响,如同垂死者的叹息。火把的光芒随着我的移动,一点点驱散着帷幔前的黑暗,也一点点将那片死亡的帷幕拉近。
越来越近……
五步……三步……
就在我距离那巨大帷幔只有一步之遥,火把的光芒几乎能照亮它最下方褶皱里积累的厚厚灰尘时——
呼——!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帷幔底部与地面的缝隙中卷出!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年灰尘、朽木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血液干涸后又被霉菌反复滋生的腥腐气味,猛地扑打在我的脸上!
这风来得诡异!仿佛那帷幔后面,有什么东西……刚刚轻轻动了一下,带起了这缕阴风!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握着火把和柴刀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几乎就在这缕阴风吹过的同时,我的目光,被帷幔底部、靠近右侧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吸引住了。
那个破洞不算大,只有拳头大小,边缘是被虫蛀或撕裂的不规则形状。透过这个破洞,借着火把摇曳的光芒,我看到了……
不是空洞的黑暗。
而是……一抹极其诡异的色泽!
那是一小块……金属?
它隐藏在帷幔后面,离地面不高。火把的光芒透过破洞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种极其沉黯、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血污的……暗金色泽?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繁复、扭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些线条盘绕虬结,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异!
那是什么?!
好奇心,或者说一种被强烈直觉驱使的冲动,瞬间压过了恐惧。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将火把凑得更近,试图透过那个小小的破洞,看得更清楚些。
火把的光芒摇曳着,努力穿透破洞,照亮了帷幔后那一小块区域。
我看清了!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金属。那是一个……面具的一部分!
小主,
确切地说,是半张脸!
一张极其巨大、极其古老的青铜傩面!
它被放置在一个同样布满灰尘的、低矮的石头基座上,只露出上半部分。面具的造型凶煞到了极点!凸暴的眼球如同铜铃,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瞳孔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额头上方,盘踞着两条扭曲狰狞、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怪物,犄角峥嵘,张牙舞爪,仿佛要从面具上挣脱出来!面具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暗沉发黑、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污渍,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难以辨识的、扭曲诡异的符文,每一道刻痕都深得仿佛要嵌入青铜的骨髓!
仅仅是这半张暴露在破洞后的青铜鬼面,就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如山的邪恶气息!那凸暴的眼球,仿佛穿透了帷幔的阻隔,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带着一种冰冷、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那面具……那面具给我的感觉,比昨夜那些舞动的苍白手臂更加恐怖!它像是一切邪恶的源头,是所有怨念和诅咒的核心!父亲胸膛被撕开的景象、那些灌入脑海的怨毒意念碎片、孙神婆凝重的话语……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
诅咒的源头!就是它!
“傩神……诅咒……” 昨夜那些涌入脑海的意念碎片,此刻如同惊雷般炸响!
就在我心神剧震、被那半张青铜鬼面震慑得动弹不得的瞬间——
“哐当!”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沉闷的巨响,如同重物轰然倒地,猛地从我身后正厅入口的方向传来!在这死寂的废墟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我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猛地扭头,将火把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照去!
火光摇曳,照亮了入口处那片区域。
一截原本斜靠在门洞内侧墙壁上的、早已腐朽不堪的巨大木梁,不知何故,竟毫无征兆地彻底断裂、坍塌下来!巨大的朽木砸在地上,激起漫天飞扬的灰尘,如同腾起一片灰黄色的浓雾!断裂的茬口在火光下呈现出狰狞的黑色。
是意外?是年久失修?还是……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这声响太突兀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简直就像……就像一个信号!
我猛地转回头,再次看向那个破洞后的青铜鬼面!
就在我转头的刹那,透过那拳头大小的破洞,我看到——
那青铜鬼面凸暴的眼球,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那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瞳孔,仿佛微微偏移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从原本直视前方的位置,转向了……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