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残破的房屋在呻吟,灰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我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抬起头。
怀中的鬼婴依旧安静,冰冷的身体紧贴着我。他那双诡异的异瞳,此刻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深黑的右眼死死地盯着屋顶破开的大洞,望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又缓缓移向地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那凝固的嘴角,第一次不见了笑容。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压在身上的碎木推开一点,透过弥漫的灰尘和屋顶巨大的破洞,看向院中。
院中的景象,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棵被拦腰折断的百年老槐树,巨大的根部被整个掀翻了出来!粗壮的根须如同扭曲的怪蛇,裸露在泥水之中。而在那深达数尺的树坑底部,在断裂的根须和湿黑的泥土之间——
赫然躺着另一具骸骨!
比西厢房那具骸骨要大得多,几乎接近成年人的体型!骸骨同样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姿态,像是被强行塞进了这个狭窄的树坑。骨骼呈现出一种污浊的灰黑色,仿佛被污血和怨气浸染了无数岁月。一些地方还粘连着早已朽烂成深褐色的破布碎片。
骸骨的双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上伸着,十指张开,骨节扭曲,像是在临死前绝望地向上抓挠着什么,想要逃离这深埋的黑暗。
而最令人头皮炸裂、魂飞魄散的是——
这具成年骸骨的颅骨上,那空洞的眼窝深处,此刻,正幽幽地燃烧着两点……暗绿色的磷火!
如同鬼眼!
那两点绿火极其微弱,在弥漫的灰尘和淅沥的雨水中若隐若现,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怨毒、仿佛沉淀了无数年月的刻骨恨意!这恨意并非指向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弥漫了整个李家废墟!
在这具巨大骸骨被掀出的瞬间,西厢房门口那具小小的骸骨猛地一震!它那歪斜的头骨剧烈地转动着,空洞的眼窝死死“盯”住树坑里的成年骸骨,小小的骨架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孺慕、哀伤和无边愤怒的意念波动!仿佛离家多年的幼兽,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伤痕累累的母兽!
就在这时!
“嗬……呃……”
门口泥水中,一直昏迷濒死的李强,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在泥水里无意识地抓挠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似乎被这恐怖的景象和那弥漫的怨毒恨意所刺激,竟挣扎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一点沾满泥浆和血污的头。
他那双被恐惧和痛苦折磨得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茫然地扫过院子。当他的视线掠过西厢房门口那具小小的、歪斜着脖颈的骸骨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然而,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老槐树根部深坑里、那具燃烧着两点暗绿磷火的巨大扭曲骸骨上时——
李强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到了极限!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如同见到鬼魅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填满!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如金纸。他死死地盯着那具巨大的骸骨,尤其是骸骨颅骨上那两点幽幽燃烧的绿火,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出现、最颠覆认知的景象!
“不……不……”他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声音,如同蚊蚋,却充满了崩溃般的绝望,“……是……是她?!怎……怎么可能……爹明明说……她早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巨大的惊骇和本就濒死的伤势,让他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声,头一歪,再次重重砸回冰冷的泥水里,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最后凝固在脸上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无声地诉说着他看到的、那具骸骨身份所带来的毁灭性冲击。
爹明明说……她早就……
她?!
一个更可怕、更令人窒息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鬼婴那张诡异的小脸上。他那双异色的瞳孔,此刻也正从院中那具燃烧着绿火的巨大骸骨上收回,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冰冷、怨毒、还有一丝深藏的、近乎碎裂的悲伤?——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小小的嘴角,再次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诡异或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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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里,浸满了粘稠的、令人骨髓冻结的……
恨意。
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院中,西厢房门口那具小小的骸骨,迈开了它细小的腿骨。一步,一步,踏着泥泞和血水,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意念波动,僵硬而坚定地走向老槐树根部深坑里,那具燃烧着暗绿磷火的巨大骸骨。
风雨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废墟之上,幽幽地合唱着那首早已被岁月遗忘、却从未消散的……复仇挽歌。
风雨似乎被这接二连三的恐怖彻底震慑,渐渐止息,只剩下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湿气,沉沉地压在李家这片废墟之上。瓦砾、断木、泥浆混合着暗红的血水,铺满了地面。屋顶巨大的破洞,像一只空洞的独眼,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人间地狱。
我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背部被落下的碎石木屑砸得生疼,怀里紧紧抱着那冰冷诡异的“长子”。他的身体依旧像一块寒玉,紧贴着我滚烫又因恐惧而冰凉的皮肤。那双异色的瞳孔,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粘稠恨意,锁定在我脸上。小小的嘴角弯起的弧度,不再是之前的诡异嘲弄,而是浸透了无穷无尽的怨毒,仿佛要将我连同这整个世界都拖入无间炼狱。
这恨意的根源,清晰地指向院中老槐树根部深坑里,那具燃烧着幽幽绿火的巨大骸骨——“她”。
李强临昏迷前那崩溃的嘶喊在死寂中回荡:“爹明明说……她早就……” 那个“她”字,像淬毒的冰刺,狠狠扎进我的脑海,瞬间将无数破碎的线索强行串联!
活埋的婴儿……李家下令……西厢房的婴孩骸骨……老槐树下成年女性的骸骨……燃烧的绿火……
一个可怕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真相,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当年被活埋的,不是一个婴儿!至少,不仅仅是!
被活埋的,是母子!
婆婆的哭嚎、阿桂婆的恐惧、李强的崩溃……所有指向的“冤孽”、“活埋的”,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夭折婴孩!而是……而是被李家以某种“丑事”为名,残忍地、同时活埋的一对母子!
西厢房浅坑里那具小小的、挣扎姿态的骸骨,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而老槐树深坑里,这具扭曲着向上抓挠、颅骨燃着怨毒绿火的巨大骸骨,正是他的母亲!那个被李家强行抹杀、深埋地底,连带着腹中可能还有……另一个孩子?……的可怜女人!
所以,我怀中的鬼婴,他回来索的债,从来就不是一个婴儿的命!他要的,是整个李家的血!是当年参与活埋的所有人的命!他要为他的母亲,也为他自己,讨回这笔浸透泥土和绝望的血债!
所以,他右眼深处那狂舞的暗红血丝,与母亲骸骨眼中燃烧的绿火,同出一源!那是母子连心、跨越生死的滔天怨念!
所以,婆婆看到我腹中悸动时,才会发出比看到鬼婴更加绝望的嘶喊:“双……双……胎……鬼……” 她不是在说我怀了双胞胎,她是在恐惧!在恐惧当年被活埋的那个母亲,腹中可能也怀着另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可能也化作了厉鬼,此刻……就在我的腹中!
“呃……” 巨大的认知冲击和腹中那蛰伏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带来的双重压力,让我喉咙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我死死咬住嘴唇,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院中异变再起!
西厢房门口那具小小的、歪斜着脖颈的骸骨,在短暂的、如同悲鸣般的意念波动后,终于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它小小的腿骨踩在泥泞和瓦砾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它不再僵硬,动作里透出一种归巢幼兽的急切与悲伤,一步一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老槐树根部深坑里,那具燃烧着幽幽绿火的母亲骸骨。
随着它的靠近,深坑中母亲骸骨颅骨眼窝里的两点绿火,骤然明亮了几分!跳跃的火焰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散发出更加冰冷、更加怨毒的光芒!一股更加强大的、混合着母性悲怆与无尽恨意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猛地从深坑中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废墟!
嗡——!
我怀中的鬼婴猛地一震!他那双紧盯着我的、充满恨意的异瞳骤然收缩!深黑的右眼深处,那些凝固的暗红血丝如同被点燃,疯狂地扭曲、燃烧起来!一股与母亲骸骨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暴戾的怨念,如同无形的风暴,从他小小的身体里轰然爆发!这股风暴带着毁天灭地的意志,狠狠地撞向深坑中母亲骸骨散发出的意念潮汐!
轰——!
无声的巨响在灵魂层面炸开!
两股源于同根、却因死亡形态和怨念积累时间不同而产生了微妙差异的滔天怨念,如同两条狂暴的冥河,在李家废墟的上空轰然对撞!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仿佛凝固的沥青!弥漫的灰尘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回地面!残破的墙壁上,那些刚刚震裂的缝隙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瞬间蔓延、扩大!几块松动的砖石轰然落下,砸在泥水中!
小主,
鬼婴的身体在我怀中绷紧,冰冷的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襟,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威胁性咕噜声。他那深渊般的右眼,不再看我,而是死死锁定深坑中的母亲骸骨,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抗拒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仿佛母亲骸骨此刻释放的强大意念,是对他“主权”的侵犯!
深坑中,母亲骸骨颅骨上的绿火剧烈地跳动、燃烧,那扭曲的巨大骨架,似乎在微微震颤。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包容、却也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巨手,试图安抚、压制鬼婴那狂暴的怨念风暴。那意念中,充满了跨越生死的、刻骨铭心的哀伤和怜爱,却也带着一种母亲对孩子失控行为的焦灼与制止!
它们在争夺!争夺对这片复仇之地的控制权!争夺对“猎物”的处置权!甚至……在争夺我腹中那未知存在的“归属”?!
这股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角力,如同两座无形的巨山压在废墟之上。我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这两股狂暴的力量生生撕碎!剧痛从头部和腹部同时爆发!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充斥着尖锐的嗡鸣,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呃啊——!”我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抵抗那要将我碾碎的无形压力。腹中那死寂的蛰伏感,在这恐怖的灵魂冲击下,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动荡起来!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搏动感,带着一种被激怒的狂暴力量,再次在我腹腔深处炸响!这一次,不仅仅是搏动,还伴随着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刺耳的骨骼摩擦和撕裂声!仿佛腹中那个存在,被这外界的恐怖怨念彻底激怒,正在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挣扎,试图撕裂束缚它的牢笼!
剧痛!比之前猛烈十倍!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锯,在我的五脏六腑里疯狂地拉扯、切割!我感觉自己的肠子仿佛都被搅成了一团乱麻,内脏在燃烧、在移位!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不受控制地涌出!
“不……不要……”我发出濒死的呜咽,身体在剧痛中痉挛、翻滚,怀中的鬼婴被我剧烈的动作带得几乎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