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被命运提线的木偶(上)

指尖冰冷的触感残留着,像某种不详的印记。我推开诊所厚重的实木门,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抛光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斑。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微尘,在光束里无声翻滚。消毒水那熟悉又冷漠的气味,今天却格外刺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就在几个小时前,那个画面还在铺天盖地地滚动。林晚,舞台中央的绝代歌姬,聚光灯下如钻石般璀璨的存在。她高昂着头颅,歌声如泣如诉,穿透万人体育场的喧嚣。然后,毫无征兆地,歌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剪刀剪断。她的身体猛地一顿,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击中,眼神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空洞。那双曾倾倒众生的眼睛,死死地、近乎贪婪地向上翻去,死死锁住体育场穹顶某个虚无的点,瞳孔里映着冰冷的灯光,却空无一物。

接下来是慢镜头般的撕裂感。她纤细的手指,还戴着闪耀的演出戒指,神经质地、痉挛般地在空气中徒劳抓挠,仿佛要撕开一张看不见的网。然后,手指猛地向下,抓住礼服裙摆上一枚尖锐的、用作装饰的水晶。动作快得超越人眼的极限,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水晶的寒光一闪而逝,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她雪白脆弱的咽喉。血,在超高清屏幕上是如此惊心动魄的深红,喷溅而出,染红了麦克风,染红了华美的舞台。尖叫如同海啸般爆发,淹没了整个世界。

而我,她的心理医生苏哲,就在屏幕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最后凝固的视线,穿透屏幕,穿透时空的阻隔,死死钉在我身上。她的嘴唇,在生命急速流逝的最后一刻,无声地开合着,口型清晰得如同烙印:

“苏医生…救我…”

那无声的呐喊,此刻在我死寂的诊所里,依旧如惊雷般轰鸣。

我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和无声的呼救。手指下意识地抚过冰凉的办公桌面,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份档案。每一份档案,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最终却坠入深渊的灵魂。他们最初走进这扇门时,无一例外带着相似的困惑和恐惧,描述着那个纠缠不休的噩梦:

“…苏医生,我又梦见了…还是那个剧场,老旧得像要散架,灰尘在空气里飘…好多木偶,吊在天花板上,线…好多好多线…缠着我,勒得喘不过气…”

“…是的,木偶的脸…很模糊,但感觉…很熟悉?其中一个,特别像…特别像我自己…”

“…它们在动!线在扯着它们!我动不了!线勒进肉里了!好痛!骨头…骨头在响!”

这些破碎、惊恐、带着死亡预感的呓语,曾经只是我档案夹里冰冷的文字。直到林晚,直到昨晚那场血色直播,它们才猛地从纸上挣脱出来,露出狰狞的獠牙,将冰冷的恐惧死死咬进我的现实。

林晚,我的新病人,也是目前最耀眼、最受瞩目的一个。她的档案就放在最上面,封面照片上的她明艳照人,笑容自信飞扬,与昨晚舞台上那具被无形之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判若两人。

我拿起她的档案,指尖能感受到纸页的冰冷。翻开,里面是详尽的问诊记录。她第一次描述那个噩梦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被她的职业素养压了下去,只留下眼底深处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惊惧。

“苏医生,”她当时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昂贵的丝巾,“连续两周了,一模一样的梦。一个破旧的木偶剧场,空气里有股…发霉的灰尘和木头腐朽的味道。很多木偶,悬在头顶,被线吊着,死气沉沉。但最可怕的是…”她顿住了,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总觉得,我也是它们中的一个。有东西…在扯我,很用力地扯。脖子,手腕,脚踝…勒得很紧,像要断掉。醒来后,脖子后面还会隐隐作痛。”

她的描述,和之前那些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病人,如出一辙。那个木偶剧场,那些无形的提线,那深入骨髓的束缚感和被操控的恐惧,像一张巨大的、编织精密的死亡之网。林晚,只是最新落网的猎物。

我合上档案,视线落在桌角一张不起眼的便签上。那是林晚的助理小杨在混乱中塞给我的,字迹潦草,带着惊魂未定的仓促:“林姐出事前…让我务必把这个交给您…在她公寓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她说…说您会明白…”

会明白什么?那个梦?还是…别的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必须去。必须亲眼看看林晚留下的东西。这或许是她在这疯狂而绝望的死亡游戏中,留下的唯一线索,唯一指向那无形提线源头的微弱痕迹。

林晚的公寓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高层,安保森严。小杨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我出示证件后,沉默的保安刷卡放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数字跳跃着,封闭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嗡鸣,反而将我的思绪衬得更加纷乱。林晚最后向上翻看的眼神,那无声的“救我”,还有档案里那些病人临死前描述的“勒进骨头里的线”…碎片在我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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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和某种…冰冷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公寓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空旷得惊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此刻却像一幅冰冷的背景板。

书桌在巨大的落地窗旁,线条简洁利落。我拉开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杂物,只有一个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素描本。一种强烈的预感让我手指微微发颤。

我拿出素描本,翻开。

第一页,就是那个剧场。

画工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精准和狂乱。笔触凌厉,阴影浓重得几乎要滴下墨来。一个破败、倾斜、仿佛随时会坍塌的老旧木偶剧场内部。舞台空着,幕布破烂不堪,悬垂下来。但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天花板。

密密麻麻。

无以计数。

无法形容的丝线,像倾盆而下的暴雨,又像深海巨怪垂下的恐怖触须,从画纸上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垂直落下!它们并非静止,每一根线条都带着一种被无形之力绷紧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束缚之物彻底撕裂!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

视线顺着那些扭曲、冰冷、充满恶意的线条向下移动。每一根线的末端,都系着一个木偶。它们姿态各异,有的扭曲挣扎,有的僵硬顺从,有的则已肢体断裂,被抛弃在舞台角落的尘埃里。木偶的脸,是模糊的,却又诡异地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我猛地翻页。一页又一页,全是同样的主题,同样的窒息感。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木偶姿态,但核心不变——那来自无尽黑暗上方的、密密麻麻的、象征着绝对操控的提线之雨。

翻动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僵硬,仿佛不是我在控制手指,而是某种冰冷的意志在推动我翻页。

然后,我的动作猝然僵住。

这一页,视角拉得很近。画面中央,只有一根粗壮的、与其他银线质感截然不同的暗红色丝线。它绷得笔直,末端系着一个木偶。那个木偶穿着优雅的演出服,裙摆散开,即使是以铅笔勾勒,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正是林晚标志性的舞台造型!木偶的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仰着,空洞的眼窝“望”着上方垂落红线的源头,脖颈处,被那根红线死死勒紧,深深嵌入木质的脖子,几乎要将其勒断!

一股寒意从脊椎底部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林晚死前那向上翻看的眼神,那被无形之力牵引着刺向自己喉咙的手…这画,是预言!是她清醒感知到的死亡预演!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我几乎是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翻到下一页。

视线瞬间凝固。

画纸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也垂落着一根丝线,纤细,颜色是冰冷的淡银,混在无数线条中毫不起眼。但线末端系着的那个小木偶…

它穿着简单的衬衫,姿势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微微前倾的倾听姿态…那张脸…

铅笔勾勒出的五官,清晰得如同镜中的倒影。

是我。

苏哲。

我的脸。

时间,空气,思维,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冻结、被抽空。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喧嚣和光影瞬间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有素描本上那个小小的、穿着衬衫的木偶形象,在视野里无限放大,它的脸,那张属于我的脸,带着一种被操控的、死气沉沉的漠然,深深烙进我的视网膜,灼烧着我的神经。

是我。

那根淡银色的线,末端系着的,是我。

一股无法抑制的冰冷恶寒,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穿皮肤,钻进骨头缝里,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素描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发出空洞而响亮的回音。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扩散开来,仿佛某种冰冷的嘲笑。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面玻璃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扭曲变形,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但我只是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林晚精神崩溃下的臆想投射…是我被她的死亡刺激过度产生的联想…

我在心里疯狂地自我否定,试图抓住这唯一的、脆弱的理性稻草。但那幅画,那个木偶脸上属于我的、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五官,像病毒一样侵蚀着所有试图重建的理智堡垒。

“不可能…不可能…” 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得不像自己。视线无法控制地、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执着,再次投向地板上摊开的素描本。那个小小的、穿着衬衫的木偶,依旧在角落里,用“我”的眼睛,漠然地回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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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逃离这里!立刻!马上!回到我的诊所,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有着严格逻辑和理性秩序的安全堡垒!只有在那里,我才能重新呼吸,才能找回一点点掌控感!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我抓起地上的素描本,胡乱塞进随身的公文包,像身后有无数根冰冷的丝线正在追索缠绕。冲出公寓,冲进电梯,冲下大堂。保安投来诧异的目光,我视而不见,一头扎进寒冷的夜色里。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反而让我混乱滚烫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清明。

回到诊所,锁上门。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竟有一丝诡异的安慰感。我跌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

林晚的画…那个剧场…那些线…那个系着我的木偶…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深海中悄然浮出的巨兽阴影,冰冷地攫住了我。那些病人…陈明,那个在跨江大桥上翻越护栏的银行经理;李薇,那个在家中点燃煤气罐的家庭主妇;还有之前的几个…他们临死前,都曾在催眠状态下,或是在意识模糊的呓语中,描述过类似的感受——“有东西在扯我”、“线勒得好紧”、“脖子后面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

难道…他们身上,也有线?

这个想法本身就带着剧毒般的疯狂。我猛地甩头,试图驱散它。但林晚临死前向上看的眼神,她素描本上那根勒断“她自己”木偶脖子的暗红线,还有角落里那个属于“我”的小木偶…这些画面顽固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法挣脱的逻辑之网。

我打开电脑,手指因为残留的恐惧而有些僵硬。点开加密的病人档案文件夹。我需要重新审视,重新梳理。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确认某种令人绝望的猜想。

我调出陈明的档案。翻到后期记录。他跳桥前一周的录音:

“…苏医生…它又来了…脖子后面…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然后…然后那根线…那根该死的线!它绷紧了!在拽我!往…往一个方向拽…我控制不了我的腿…不…不是控制不了…是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很吵…很吵…说‘跳下去就解脱了’…” 录音里,他的声音充满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顺从。

李薇的档案。她自焚前最后一次咨询记录,字迹潦草,仿佛记录者自己也在颤抖:

“…她说‘它们’生气了…因为上次催眠,我差点…差点帮她把线弄松了?…她说‘线’现在勒得更紧,勒进骨头里了…浑身都在疼…特别是脖子后面…她说…‘它们’要惩罚她…惩罚她的不听话…惩罚她试图挣脱…”

脖子后面…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林晚在梦里感觉脖子后面痛,陈明感觉脖子后面像被蛰,李薇说脖子后面勒得最紧…

我的手指,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抗拒,抬了起来,颤抖着摸向自己后颈的皮肤。

触感温热,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异常。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要瘫软在椅子里。果然…是臆想。是压力过大。林晚的死,那些档案的阴影,叠加在一起产生的幻觉。

我长长地、带着一丝虚脱般庆幸地吐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种强烈的疲惫感。我需要一点温度,一点能驱散骨髓深处寒意的东西。

去洗个热水澡吧。让滚烫的水流冲走这该死的冰冷和恐惧。

诊所后面连着我的休息间,不大,但设施齐全。我有些脱力地走进去,反手锁上门,仿佛这样就能把外面那个充满无形提线的世界彻底隔绝。打开淋浴,强劲的热水喷涌而出,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弥漫开白色的水蒸气,带着硫磺味的暖意包裹上来。

我脱掉被冷汗浸透的衣物,随手扔在架子上。热水冲刷在头顶、肩膀、后背上,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麻木的舒适感,暂时压下了那些盘踞在脑海里的恐怖画面。紧绷的肌肉在热水的抚慰下慢慢放松。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让水流尽情冲刷着脸庞,感受着那份沉重的疲惫感被热水一点点带走。

热水持续地冲刷着脖颈,带来舒适的暖意。我习惯性地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手指无意识地沿着颈侧向后滑动,掠过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去揉捏一下紧绷的后颈肌肉。

就在指尖触碰到后颈正中央那片皮肤的一刹那——

一种异样的、绝对不该存在的触感,像一道冰锥,狠狠刺穿了我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神经!

光滑的皮肤下…似乎…隐藏着一道极其细微的凸起。

非常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像一根埋藏在皮下的、冰冷的琴弦。

我的动作瞬间定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热水依旧哗哗地冲刷着身体,但那暖意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头顶。

小主,

不…

不可能!

是错觉!一定是水流的错觉!或者是皮肤上的褶皱!是…是刚才撞到玻璃时留下的细微擦伤!

我在心里疯狂地嘶吼,试图用一切可能的、合乎常理的解释来否定指尖那冰冷而真实的触感。但那只手,那只该死的手,却像是被恶魔附身,完全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精确,再次移向那个位置。

颤抖的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即将引爆的炸弹,轻轻压了上去。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更加不容辩驳。

就在颈椎骨最顶端,枕骨下方的凹陷处,皮肤之下,确实存在着一道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纵向凸起!它深埋在肌理之中,触感冰冷,带着一种非生命的、无机质的坚硬!指尖顺着它的走向轻轻向下滑动——它一路向下延伸,没入更深层的组织,仿佛…仿佛连接着我的脊柱!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震碎灵魂的细微震颤,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颅内深处响起!不是通过耳膜,而是仿佛源自脑髓本身!那感觉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钢丝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拨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纯粹的、非人的意志,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那根“弦”瞬间贯通了我的整个中枢神经!

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爆开无数闪烁的黑白噪点!

身体完全僵直,失去了所有控制权,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发出沉闷如鼓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热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但身体却像一块浸在沸水里的寒冰,内外温差带来的撕裂感几乎要将我撕碎。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那非人的震颤和恐怖的僵直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身体的控制权一点点回来,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个真正的木偶,踉跄着扑向洗手台上方那面被水汽模糊的镜子。

我用尽全身力气,胡乱地用湿透的手掌在镜面上抹开一大片清晰区域。

水珠蜿蜒流下,镜中映出一张惨白如纸、布满水痕的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睁得巨大,瞳孔深处是凝固的绝望。

我的视线,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缓慢和艰难,一寸寸地向上移动,越过颤抖的嘴唇,越过挺直的鼻梁,越过布满惊恐的眼睛…

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镜中影像的脖颈上。

就在那里。

在我自己真实脖颈的正后方,颈椎骨顶端,那片刚刚被手指确认过异样的皮肤之下——

一道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淡银色痕迹,正极其缓慢地、如同水银渗过宣纸般,从皮肤深处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它太细了,细得像一道错觉。但它又如此真实,带着一种冰冷、非人的质感,在浴室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却无比刺眼的金属光泽。它纵向贯穿了那处皮肤,像一条刚刚苏醒的毒蛇,将冰冷致命的吻部,刺入了我的颅骨深处。

镜子里,我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清晰地倒映着那条刚刚从皮肤下浮现出来的、纤细的淡银色痕迹。它像一条刚刚破土而出的致命根须,牢牢地扎根在我的后颈,冰冷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嗡——”

又是一阵极其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震颤!比上一次更清晰,更不容忽视!仿佛那根刚刚浮现的“线”正在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弄,测试着它的韧性与传导性。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志,如同细小的冰蛇,顺着这根线直接钻进了我的大脑深处。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彻底的亵渎——一种被异物侵入、被强行连接的恶心感。

“呃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我喉咙深处挤出。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欲望再次袭来。我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洗手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陶瓷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恶心。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是目睹林晚惨死和看到那幅该死的画带来的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