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奥伦斯皇城的废墟之上,死亡与新生的拉锯战仍在继续。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抹布,沉甸甸地悬在断壁残垣之上。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血腥、焦糊与幽冥残留的硫磺气息,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城市的心脏——中心广场,那座布满裂痕的“丰饶女神”雕像,依旧无声地矗立着,胸口钉着那个渺小而残破的身影,成为这片绝望之地上最触目惊心的路标。
雕像下方,那片在血雨中绽放的深红蔷薇花海,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花朵并未凋零,反而在吸收了缇兰残血和幽冥怪物的污秽后,颜色变得更加妖冶深沉,花瓣边缘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紫色光泽,如同凝固的血痂。花丛中,那些绞杀了利爪兽的漆黑荆棘,如同忠诚而狰狞的卫兵,缓缓蠕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吮吸着这片死亡之地的养分,变得更加粗壮、锐利,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一股混合着浓郁花香与血腥、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弥漫开来。
广场边缘的废墟深处,偶尔会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嘶吼——那是被幽冥死气驱动的残骸在活动。它们如同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鬣狗,被缇兰残留的气息和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所吸引,在瓦砾堆中盲目地游荡、撕咬,却不敢靠近广场中央那片被荆棘和妖异蔷薇守护的核心区域。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无形的、令它们本能恐惧的力场。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其他角落,零星的抵抗和绝望的哀嚎并未停止。幸存的守军士兵、武装起来的平民,依托着残存的建筑和街道,与同样被幽冥残余力量驱动、或是新从裂缝中渗透出来的怪物进行着最后的厮杀。每一次刀剑碰撞的脆响,每一次法术爆裂的轰鸣,每一次濒死的惨叫,都在为这座垂死的城市敲响着丧钟。绝望如同瘟疫,在城市废墟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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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的圣奥伦斯大教堂地窖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恐惧与烛火摇曳的微光里。
那四根破土而出、瞬间绞杀了尸骸的恐怖荆棘,如同冰冷的墓碑,矗立在昏暗的空间中。荆棘上穿刺挂着的尸骸碎片,仍在缓缓滴落粘稠的黑血,在冰冷的地板上积成一滩滩污秽。浓烈的血腥与腐朽气息混合着地窖本身的阴冷霉味,几乎令人窒息。
艾登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粗糙的橡木桶箍紧紧攥在手中,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窖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和挥之不去的惊悸。刚才那四根荆棘爆发的瞬间,那纯粹、冰冷、毫无感情的杀戮意志,比广场上那次更加直接地冲击着他的灵魂。那不是莉亚的力量,绝对不是!那是……那个被钉在雕像上的“灾星”!她的力量,竟然能穿透空间,如同无形的幽灵,附着在那缕诡异的黑发上,守护着……或者说,监视着他们?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索菲蜷缩在莉亚身边,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可能地为她遮挡着地窖的阴冷和眼前的恐怖景象。她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拍着莉亚的背,另一只手则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她的目光不时扫过那些狰狞的荆棘和尸骸碎片,又飞快地移开,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种更深沉的茫然。那个在脑海中响起的、冰冷的“滚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可正是这恐惧的力量,又救了他们的命。矛盾的情绪撕扯着她。
莉亚躺在索菲怀里,小小的身体冰冷而微微颤抖。她的意识仿佛沉入了冰冷浑浊的海底,耳边是沉闷的心跳和远处模糊的厮杀声。掌心,那缕乌黑的发丝依旧被紧紧攥着,但已经失去了之前那种润泽的光亮,变得黯淡无光,触感冰凉而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灵魂被抽离的空洞感笼罩着她。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女声没有再响起,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潮汐般缓缓退去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消散的悲伤。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掌心的发丝,似乎比之前更轻了,轻得像一片即将随风飘逝的羽毛。
最小的男孩蜷在艾登脚边,依旧昏迷不醒,小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恐惧。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烛火摇曳得更加厉害,随时可能熄灭,将地窖彻底抛入无边的黑暗。每一次烛火的跳动,都在墙上投下那些荆棘和被穿刺尸骸巨大而扭曲的、如同恶魔舞蹈般的影子,无声地折磨着幸存者的神经。
“滴答……”尸骸上滴落的黑血砸在石板上,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艾登猛地一个激灵,握紧了手中的桶箍。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片黑暗中移开,看向莉亚紧握的小手,声音干涩沙哑:“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不能一直困在这个鬼地方。”他顿了顿,眼神复杂,“那东西……它还能……保护我们吗?”他无法直接说出“那缕头发”或“那个灾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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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茫然地摇摇头,抱紧了莉亚:“莉亚……她看起来很不好……那声音……好像……消失了?”她不确定地说着,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那缕黑发似乎耗尽了力量,而莉亚的状态更让人揪心。
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闷、都要撼动地脉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沉睡的远古巨兽在深渊中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整个地窖如同遭遇了最猛烈的地震!地面如同波浪般剧烈地上下颠簸、左右摇晃!巨大的橡木酒桶被震得东倒西歪,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石壁上的灰尘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那四根矗立的恐怖荆棘也在这剧烈的震动中疯狂摇摆,如同狂舞的巨蟒!
“啊!”索菲尖叫着,本能地用身体护住莉亚,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艾登也被狠狠甩向墙壁,撞得眼冒金星。他死死抓住一根嵌入石壁的固定铁环,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他惊骇地嘶吼。
震动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当地窖的摇晃终于平息,灰尘弥漫,烛火在刚才的震动中彻底熄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黑暗中,只剩下几人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彻骨的气息,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寒风,穿透厚厚的岩层和地窖的壁垒,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这气息并非幽冥的污秽,却带着一种更古老、更纯粹、更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
它扫过地窖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被荆棘穿刺、挂在半空的尸骸碎片,在这股气息掠过的瞬间,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冲刷,无声无息地化为细碎的灰烬,簌簌飘落!连那些狰狞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漆黑荆棘,表面流转的猩红符文也瞬间黯淡下去,荆棘本身迅速变得灰败、干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力量,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这股气息,同样扫过了蜷缩在地上的莉亚。
在她紧握的手心,那缕已经黯淡无光的乌黑发丝,在这股纯粹的虚无气息冲击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瞬间变得透明、虚幻!
“呃……”莉亚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她的意识最深处爆发!那剧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某个被强行链接的、此刻正在被无情剥离的存在!
这股剧痛也如同电流般,通过某种无形的链接,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刺入了另一个早已破碎不堪的意识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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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夹缝。**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疯狂的死寂和冰冷。
缇兰的意识,或者说她仅存的那一点灵魂碎片,就悬浮在这片无垠的虚无之中。她的“形态”已经模糊不清,如同一缕即将彻底消散的、极其暗淡的紫色星尘。三根燃烧着微弱绿火的巨大骨矛,如同永恒的刑具,依旧贯穿并锚定着她这缕残魂的“躯壳”,将她牢牢钉死在意识的十字架上。每一次灵魂层面的微弱波动,都牵扯着被幽冥绿火灼烧的无尽痛楚。
她的“感知”早已超越了肉体的局限,却又被束缚在这片虚无的牢笼里。她能“看”到圣奥伦斯正在发生的一切,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水晶:广场上妖异的蔷薇与荆棘,废墟中绝望的抵抗,幽冥残骸的游荡……还有地窖里,那几个因她而暂时幸存的孩子。特别是莉亚,那个捡起她白发的小女孩,她紧握着自己最后力量所寄宿的发丝,那微弱的生命链接如同风中残烛。
地底深处传来的恐怖震动,以及紧随其后席卷而来的、冰冷纯粹的虚无气息,像一柄裹挟着绝对零度的巨锤,狠狠砸在了缇兰这缕残魂之上!
“啊——!!!”
无法形容的灵魂尖啸在虚无中无声地爆发!那贯穿灵魂的骨矛上,幽冥绿火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猛地蹿升!疯狂灼烧、侵蚀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本源!虚无的气息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带来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彻底湮灭的恐惧!
这股虚无气息的源头……是阿斯塔罗特!那个被她用最终禁咒拖入毁灭核心的幽冥统帅!它并没有被完全湮灭!在最终碰撞的湮灭风暴中,它的一部分核心意识,被炸入了地脉深处,与皇城下方某种古老的地脉节点发生了恐怖的纠缠和异变!它正在苏醒!以一种更扭曲、更接近世界本源虚无的姿态,试图从地脉深处重新爬出,将整个皇城连同其上的一切生命,彻底拖入永恒的寂灭!
绝望,冰冷的绝望,比虚无本身更甚,瞬间淹没了缇兰。
她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她的牺牲,她的最终一击,非但没有终结灾难,反而可能释放了一个更可怕的怪物!皇城完了。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孩子……都要死……死在这片她无法拯救的废墟里……就像三年前一样……
小主,
三年前的记忆碎片,那些被灰烬吞噬的面孔,那些绝望的哭喊,如同失控的潮水,再次疯狂地冲击着她即将崩溃的意识。自我厌弃的毒液,混合着幽冥绿火的灼烧和虚无气息的侵蚀,疯狂啃噬着她最后的意志。
“灾星……”
“屠夫……”
“是你害死了他们……”
“你什么都救不了……”
“彻底的失败……”
阿斯塔罗特那冰冷的嘲讽,与她内心最深处的自责,此刻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最致命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