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深处,那片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晃动着,聚焦在门口我摔出来的方向。它们没有追出来,只是静静地、怨毒地“注视”着。
但那种被标记的感觉,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拖着两条几乎不听使唤、表面皮肤已经开始硬化泛黄的腿,拼命远离那座恐怖的蜡像馆。
麻木和灼热感暂时停止了蔓延,但并没有消退,像是一层无形的蜡壳,紧紧包裹着我的小腿,不断提醒着我那迫在眉睫的恐怖命运。
第三个黎明前……
它们是这样“说”的。
我跌跌撞撞地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穿行,雨更大了,敲打着青瓦,发出令人心焦的噪音。整个虫落镇仿佛都睡着了,又或者,全都醒着,在暗中窥伺。
我必须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至少撑到天亮!天亮之后,或许……或许能有转机?
绝望之中,我看到了河边一座极其低矮的窝棚,像是渔家废弃的储物点,半截歪斜地架在河面上,用破烂的草席和木板遮挡着。
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我掀开草席,钻了进去。
窝棚里充斥着鱼腥和水腐的味道,但至少,这里没有飞头蛮,没有蜡面人。我蜷缩在角落,抱住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双腿,那蜡化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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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墨黑色的河水无声流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蜡油里煎熬。我不敢睡,拼命支棱起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声响。
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就在精神极度疲惫,几乎要撑不住恍惚过去的时候——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歌声,顺着风,从河面上飘了过来。
那歌声无法形容其调子,幽怨、空灵,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断断续续,听不清歌词,却直直地往人脑子里钻。
我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扒开窝棚木板的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河面上的雾气却更重了。
而就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一点幽白的光,缓缓飘荡。
是灯笼。
一盏白色的、糊着素纸的灯笼,被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提着,高出水面。
紧接着,一艘小船的轮廓,无声无息地滑出雾幔。
不是之前那艘白骨舟。
这船更小,更破旧,像是普通的乌篷船。船头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宽大的、湿透的白色袍子,长发遮住了面容,提着一盏白灯笼。
那诡异的歌声,就是从船上传来。
船缓缓靠近我对岸的河岸。这时我才看清,那提灯笼的人影,身形窈窕,像是个女子。而在她身后的船篷里,似乎还影影绰绰地坐着几个人影,一动不动。
乌篷船轻轻靠岸。白衣女子提灯跃上岸边,动作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她将灯笼举高,似乎在等待什么。
很快,对岸那些吊脚楼里,一扇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个个身影沉默地走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穿着虫落镇特有的古老服饰,脸色在黑夜中看不真切,但行动间带着一种僵硬的整齐。
他们默默地、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河岸,沉默地登上那艘小小的乌篷船。船篷里原本的人影往里缩了缩,让出位置。新上去的人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如同一个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没有人说话,只有河水轻微拍打船体的声音,以及那白衣女子口中持续不断的、幽怨空灵的歌声。
这场景,比张牙舞爪的妖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那种集体的、沉默的、仿佛被无形之力操控的诡异,让我头皮发麻。
他们在干什么?夜渡?要去哪里?
船很快坐满了人,密密麻麻,几乎要超载,但船身依旧平稳得诡异。
白衣女子最后扫视了一眼岸上,确定再无人来,便提着灯笼,轻轻跃回船头。
乌篷船无声地离岸,再次滑入浓雾之中。那白色的灯笼光渐行渐远,像一只逐渐合上的、冰冷的眼睛。
歌声也渐渐消散在雾气里。
河岸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心中的寒意却达到了顶点。这个镇子,白天死气沉沉,夜晚却进行着如此诡谲莫测的活动!飞头、蜡化、冥河渡舟、夜半集体摆渡……虫落,虫落,这里到底藏着怎样恐怖的秘密?
那艘船载着那么多人,去了下游?还是……去了河心?
我突然想起之前讹兽的话,它让我往下游走……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的脑海。
它没有完全说谎?
下游,红色的浅滩……或许不是给我走的生路。而是……而是这些夜半渡河之人的……终点?或者说,是某种“祭祀”的场所?
虫落的祭祀!
老妪说过,等祭祀完了,就能走了!
难道所谓的出路,必须建立在某种可怕的祭祀完成之上?而祭品……是这些镇民?还是……像我这样的外乡人?
巨大的恐惧和迷雾笼罩着我。而我腿上的蜡化痕迹,在那白衣女子灯笼的光晕划过窝棚缝隙的瞬间,似乎又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
第三个黎明前……
时间,不多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窝棚里,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第一次感到,黎明或许永远不会到来。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可能是满屋摇曳的烛光,和无数双缓缓流下蜡泪的……眼睛。
窝棚的缝隙外,墨黑色的河水吞噬了最后一缕灯笼的幽光,那诡异的歌声也彻底消散在浓雾与雨声中,仿佛从未出现。但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时,却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
我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小腿上那圈蜡化的麻木感如同毒蛇的牙印,不断释放着冰冷的灼痛,提醒着我那如同悬顶之剑的倒计时。第三个黎明前……
刚才那幕集体沉默的夜渡,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妖怪都更让我心寒。那是一种秩序井然的、深入骨髓的诡异。这个镇子,是一个精密运转的恐怖机器,而我,是一个意外落入其中的、即将被碾碎的杂质。
不能坐以待毙!
讹兽的欺骗,白骨舟的凝视,蜡像馆的诅咒……它们像一张不断收拢的网。我必须做点什么,在彻底变成蜡像或者被拖入某种可怕的祭祀之前,找到一丝破局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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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妪!她提到过祭祀!她一定知道更多!
虽然极度恐惧那栋有飞头女人的吊脚楼,但眼下,那里似乎是唯一可能获取信息的地方。至少,那老妪看起来……还能沟通?
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恐惧。我深吸几口带着鱼腥味的冰冷空气,努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蜡化的麻木感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但那种材质改变的诡异触感依旧清晰。
我小心翼翼地扒开草席,探出头去。巷弄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滴答。两岸的吊脚楼黑黢黢的,那些红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大半,剩下的几盏在风中摇曳,投下变幻不定、如同鬼爪的光影。
我必须回去。
贴着墙根,借助每一个阴影,我像个幽灵一样在迷宫中穿梭。听觉和视觉绷紧到了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我几乎惊跳起来。好在,直到那栋熟悉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吊脚楼出现在眼前,再没遇到什么异常。
木门虚掩着,仿佛从未关上。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堂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那点熟悉的、微弱的炭火余烬,映照出老妪佝偻着坐在竹椅上的轮廓。她似乎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发出极轻微的鼾声。
对面,那扇通往飞头女人房间的门紧闭着。
我蹑手蹑脚地挪进去,冰凉的地板刺激着脚心。我不敢惊动任何人,只想从老妪这里得到一点线索。
“婆婆……”我压低了声音,嘶哑地呼唤。
老妪的鼾声停了。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耷拉的眼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转向我,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回来。
“路……找不到……”我艰难地开口,感觉每一个字都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说了哩……山神怒了……要等祭祀……”她的声音依旧漏风般嘶哑。
“祭祀……到底是什么?在哪里举行?我……我能去看吗?”我试探着,心脏狂跳。
老妪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的、似笑非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