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鬼宅秘镜(上)

拜高堂——

再次被压着弯腰。

夫妻对拜——

他被扭转身,面向那个红盖头的新娘。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牙齿不受控制地战栗。

一阵阴风吹来,猛地掀起了那鲜红的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他刻骨铭心的脸——

青黑干瘪,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眼窝是两个流淌着无尽怨毒的黑洞!

正是古镜中那个寄生在他身后的狰狞鬼影!它咧开嘴,露出一个无比怨毒又无比满足的诡异笑容。

与此同时,满堂的纸人宾客们,齐刷刷地、僵硬地转过头,墨点的眼睛全部聚焦在陈默身上。它们的嘴角,在同一时刻,向上咧开,裂到一个非人的、惊悚的弧度。

整个荒村,回荡着无声却足以撕裂魂魄的恐怖尖笑。

红烛的火苗在这一刻骤然拔高,窜起幽绿的光芒,将满堂纸人惨白的脸和那鬼新娘狰狞的笑容映得如同地狱绘卷。无声的尖笑并非真的无声,它化作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陈默的脑髓,搅动着他的灵魂。

他想尖叫,喉咙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身体被两个“村民”——现在看清了,也是做工更为粗糙的纸人——铁钳般的手牢牢架着,动弹不得。

那鬼新娘,不,是镜中那寄生了他多日的恶鬼!它顶着那张青黑裂痕的脸,缓缓飘近。腐烂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朽骨的味道。它伸出那只干枯漆黑、指甲尖长的手,抚向陈默的脸颊。

冰寒!比古镜的冰冷更甚,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冻结之力,几乎要将他的思维都凝固住。

“郎君……”一个扭曲尖锐、仿佛无数碎片刮擦玻璃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拜了堂……便是夫妻了……随我去……享那极乐吧……”

它的笑容裂得更开,几乎要扯碎那干瘪的面皮。

不!绝不!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一切恐惧。陈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一挣!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超出了控制,或许是那“极乐”二字刺激了纸人群,架着他的两个纸人手臂竟然发出轻微的“刺啦”声,有了瞬间的松动!

就是现在!

陈默右脚狠狠踩向左边纸人的脚面——虽然那只是纸糊的,但诡异的触感让他心头更寒——同时身体拼命向右一撞!右边那个纸人猝不及防,轻飘飘的身体被撞得一个趔趄。

空隙!

陈默像一尾脱钩的鱼,猛地从夹缝中窜了出去,直扑堂屋大门!

“嗬——!”鬼新娘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厉啸,那啸声蕴含着无比的愤怒和怨毒,震得满堂的红烛绿焰疯狂摇曳,纸糊的窗户簌簌作响。

满屋的纸人宾客瞬间动了!它们不再是僵硬的摆设,而是化作一道道白色的鬼影,咧着鲜红的嘴,墨点的眼睛锁定目标,轻飘飘却又迅疾无比地飘飞起来,从四面八方围堵向陈默。那场景诡异恐怖到了极点,密密麻麻的纸人,如同被惊动的白色蝗群,扑向唯一的活物。

陈默头皮炸开,肾上腺素飙升,根本不敢回头。他撞开两个试图拦路的纸人——触手轻薄却带着一股阴寒的阻力——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堂屋,扑进了荒村的黑暗里。

身后,是纸片急剧摩擦空气的“唰唰”声,以及那鬼新娘愈发凄厉愤怒的尖啸。

村子死寂一片,刚才那些“村民”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灯瞎火,像一座巨大的坟墓。他该往哪里逃?

左边!村口的方向!他依稀记得来路!

他发足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灼痛的空气。脚下的路坑洼不平,好几次他几乎摔倒。身后的“唰唰”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那股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怪异味道。

就在他快要冲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时,前方地面上的泥土突然翻涌!

噗!噗!噗!

一只只苍白、由纸糊成的手臂猛地破土而出,疯狂舞动着,拦住了去路!不止前方,左右两侧的阴暗处,也有更多的纸人缓缓“浮”现出来,它们早已埋伏于此!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陈默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右手边不远处,有一间极其破败的小土地庙,庙门半塌,里面黑漆漆的,似乎荒废已久。庙门口歪倒着一尊石雕的土地像,面目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猛地折转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小庙,矮身从半塌的庙门钻了进去,然后拼命用后背抵住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剧烈喘息。

几乎就在他躲进去的下一秒,大量的纸人如同白色的潮水般涌到了庙门外。它们聚集在那里,徘徊着,发出急躁的“唰唰”声和纸张摩擦的“窸窣”声,但却没有立刻冲进来。

它们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陈默背靠着门板,能清晰地听到纸片刮擦门板的的声音,令人牙酸。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庙内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尘土和旧木头的霉味。黑暗中,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天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

为什么它们不进来?这庙有什么特殊?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球艰难地转动,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庙内的情形。神台上空空如也,原本的土地像大概就是门口那尊。角落里堆着些烂稻草和杂物。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正对庙门的墙壁上。

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借着微光仔细辨认。墙壁上刻着一些简陋的、看似孩童随手涂鸦的图案和符号,但仔细看,却隐隐透着一股古拙的气息。图案很抽象,有类似火焰的纹路,有圈圈点点的符号,中间似乎刻了一个模糊的神像轮廓,神像的眼睛处被刻意加深,仿佛正凝视着庙门入口。

是这些刻痕挡住了外面的纸人?这是某种……辟邪的符文?虽然简陋,但似乎真的有效?

这个发现让陈默几乎要喜极而泣,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细小的稻草。他背靠着刻有符文的墙壁滑坐下来,全身脱力,不住地颤抖。

庙外的纸人骚动了一阵,似乎不甘心,但它们确实没有越雷池一步。过了不知多久,那“唰唰”声渐渐远去了一些,但它们并未离开,只是在外围徘徊着,如同守候猎物的白色幽灵。

暂时安全了……

然而,这安全并未持续多久。

一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寒再次从肩头那个掌印弥漫开来,迅速席卷全身。

“哼……以为……躲在这里……就没事了?”

镜中鬼那扭曲尖锐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嘲弄和贪婪。

“拜了堂……你便是我的夫……因果已定……这残破的守护……挡不住你我之间的联系……”

陈默骇然发现,肩头那寒印所在的位置,皮肤下的血管开始隐隐发黑,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和剥离感冲击着他的意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将他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挤出去!

这鬼庙能挡住纸人,却挡不住已经通过冥婚仪式与他建立了更深刻联系的镜中鬼!

“不……滚出去!”陈默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努力对抗着那意识的侵蚀和身体的冰冷。

“没用的……”鬼音如同跗骨之蛆,“仪式已成……除非……找到‘替身’……不是普通路人……需是……与这些纸人……有深仇大恨之人……用其魂……祭了镜……方能……彻底斩断与它们的因果……我得了自由……你也能活……”

与纸人有深仇大恨之人?祭镜?

陈默在剧烈的痛苦和混乱中捕捉到这些碎片信息。镜中鬼的意思竟然是……要他去找到一个纸人的仇人,用那人的灵魂来献祭古镜?这样既能满足镜子(或者说镜中鬼)的需求,又能因为斩断了纸人复仇的因果目标而让自己逃脱?

这太疯狂了!太邪恶了!

但……这是他唯一的生路吗?被镜中鬼侵蚀夺舍,或者被外面成千上万的纸人撕碎?还是……去害一个素未谋面、但被纸人仇恨的人?

剧烈的挣扎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庙外纸人的骚动声突然变大,变得更加尖锐和急促,仿佛感受到了庙内镜中鬼的气息,变得更加狂躁愤怒。它们虽然不敢进来,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倍增。

而肩头的侵蚀也骤然加剧,他的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视野开始模糊,鬼新娘那张裂痕脸仿佛就在眼前晃动。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

“……是谁?!”陈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疯狂,“纸人的仇人……是谁?!”

镜中鬼的声音带着一丝得逞的诡异笑意,断断续续地在他脑中回响:

“是……缔造它们……又最终……背叛了它们的人……”

“那个……巫师的后代……”

“他的血……能平息……最深的怨……”

“他就在……山里……我能……感应到……”

“找到他……引他……去古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量的信息碎片伴随着极强的精神冲击涌入脑海,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一些模糊的画面闪烁不定:一个穿着深色长袍、面容阴鸷的男人在山中施展邪法……纸人在火焰中哀嚎……一个年轻的背影在山林中艰难跋涉……以及,古镜嗡鸣,渴望鲜血与灵魂的悸动……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庙门外那些徘徊的白色影子,又感受着体内那不断蚕食他生命的冰寒。

没有退路了。

要么成为镜中鬼的帮凶,去猎杀那个所谓的“巫师后代”,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要么,就在这里,被它们二者之一,或者共同撕碎。

外面的纸人似乎感应到了庙内一人一鬼达成的某种邪恶共识,变得更加狂躁,开始更加猛烈地冲击着那无形的屏障,庙门簌簌抖动,墙上的刻痕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天,快要亮了。

黎明的微光并不能带来任何温暖,反而让这座荒村和小庙显得更加诡异和绝望。

陈默缓缓地、颤抖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