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冲向堂屋通往里间(奶奶生前睡觉的屋子)的那扇小门!那是唯一还没有被堵死,或者伸出过手指的方向!
身后,传来奶奶(或者说,那占据了她尸体的东西)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咚……咚……”
我撞开里间的门,冲了进去,反手就想把门关上。可这扇门根本没有门闩!我只能用背死死顶住薄薄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外面,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她……走了?
不!
“砰!!”
一声巨响,整个门板剧烈一震!巨大的力量传来,几乎将我撞飞出去!是她在撞门!那绝不是一个瘦小老太太该有的力量!
“砰!!!”
又是一下!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门轴的木头处传来碎裂的声响!
顶不住了!
我绝望地松开抵住房门的力气,就在同时——
“轰隆!”
整扇门板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彻底撞开,碎木飞溅!奶奶青灰色的、挂着诡异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那双鬼火眼瞳瞬间锁定了我。
我踉跄着退入里间,这里更小,更暗,只有一点从堂屋透过来的惨绿光芒。角落里是奶奶生前睡的那张破旧的木床,旁边堆着些杂物。
无处可逃了!
她的脚步再次响起,一步,一步,逼近。
我随手抓起旁边一个硬物,像是一个木制的针线盒,狠狠朝她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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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针线盒砸在她身上,如同撞上岩石,弹开,散落一地。她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伸着手,向我抓来。
腥臭的腐气扑面而来。
我被她逼到了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墙。她的手,那只冰冷、僵硬、带着死亡气息的手,缓缓抬起,抓向我的脖颈。
完了……
就在那枯瘦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喔——喔喔——!”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鸡鸣。
是村头老王家的公鸡!天快亮了!
这声鸡鸣,如同某种无形的律令。
奶奶(那东西)的动作猛地一滞!她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冰雪般消融,转为一种极度的……不甘和愤怒?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咆哮,伸向我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她猛地转过头,那双鬼火眼瞳望向窗外。
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
“呃……啊……”
她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然后,她猛地转身,不再理会我,而是以一种比进来时快得多的、依旧僵硬但目的明确的步伐,踉跄着冲出了里间,冲回了堂屋。
我瘫软在墙角,浑身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心脏还在疯狂擂鼓。
堂屋里传来急促的、拖沓的脚步声,以及……棺盖被重重合上的沉闷撞击声!
“哐当!”
接着,一切重归死寂。
那笼罩周身的、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如潮水般退去。窗外,那一根根从破洞里伸进来的枯手指,也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堂屋的方向。
缚魂灯还躺在原地,但里面的幽绿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腐臭气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天,真的快亮了。微弱的晨曦透过破旧的窗纸,给屋内带来一丝模糊的光明。
我活下来了……熬过了这一夜。
但,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挣扎着,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到里间的门口,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堂屋里,奶奶的棺椁静静地停放在原处,棺盖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打开过。那盏缚魂灯,孤零零地躺在棺椁旁的泥地上,恢复了它古旧、不起眼的样子。
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恐怖的噩梦。
可空气中残留的腐臭,门板上清晰的撞痕,还有满地的碎木屑,以及我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都在无声地宣告——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缓缓滑坐在地,目光空洞。
奶奶临终前的警告言犹在耳。
“千万别点燃灯芯……”
“否则你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笼罩村庄的阴影,看到了被灯笼奴役的村民,看到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眼中燃烧鬼火的奶奶……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天亮之后呢?下一个夜晚呢?
我点燃了缚魂灯,打破了某种平衡。我已经看到了那“不该看的东西”。
那么,接下来,那“不该看的东西”……又会如何对待我这个“看见”了它们的人?
缚魂灯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渐亮的晨光中,像一个沉默的诅咒。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晨光吝啬地透过糊着厚厚尘土与蛛网的木格窗,在堂屋泥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驱不散通宵的阴冷。空气里那股混合了腐臭、霉味和劣质香烛的气息,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在光线中变得具体,如同可见的尘埃,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背靠着里间冰冷的土墙,瘫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四肢传来刺骨的麻木和寒意,才猛地一个激灵。天亮了。噩梦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我,那不是梦。
堂屋中央,奶奶的棺椁静静地停放着,棺盖严丝合缝,仿佛昨夜那爬出尸骸的景象只是我恐惧过度产生的幻觉。但目光下移,泥地上那盏古旧的缚魂灯,像一摊凝固的污血,刺眼地躺在那里。灯盏里,那截乌黑的灯芯顶端,残留着一点焦糊的痕迹,旁边是一小滩半凝固的、混着黑色灰烬的烛泪,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甜腐气。
门板上,新鲜的撞痕和飞溅的碎木屑,无声地控诉着昨夜那场狂暴的冲击。窗户纸上,那些被从外面戳破的小洞,如同无数只窥视过的眼睛留下的空洞,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腿脚却不听使唤,软得像面条。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摩擦感。
“吱呀——”
老屋那扇沉重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我心脏骤然缩紧,惊恐地望向门口。
小主,
逆着光,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住在村尾的王老栓。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他走路很慢,脚步拖沓,发出沙沙的声响。
“阿祈啊……”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带着一种奇怪的、毫无波动的语调,“守夜辛苦了。大伙儿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他一步步走近,将竹篮放在门口的板凳上。晨光落在他脸上,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神浑浊,眼白居多,瞳孔似乎比常人要小一些,缩在眼眶深处,偶尔转动一下,带着一种非活物的滞涩感。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没有绿光。没有昨夜奶奶和窗外那些村民眼中燃烧的鬼火。
是……正常人?
可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脊椎。他的动作太僵硬了,说话的语气太平板了,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眼睛,空洞得可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怜悯,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对死者应有的那点敬畏。
“谢……谢谢王叔。”我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王老栓点了点头,动作像是生锈的傀儡。他没再看我,也没看那口棺材,更没看地上那盏显眼的缚魂灯,仿佛它们都不存在。他只是慢吞吞地转身,拖沓着脚步,又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子里再次恢复死寂。
我盯着那个竹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有丝毫食欲。王老栓的出现,非但没有带来一丝安慰,反而让恐惧以另一种形式沉淀下来,更加沉重,更加窒息。
他们……都知道?
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知道奶奶……回来了?知道这盏灯?
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惊讶?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白天的他们,和夜晚的他们,是不是……不一样?
我必须弄清楚!
强烈的念头驱使下,我积攒起力气,扶着墙壁,踉跄着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我猛地拉开了那扇昨夜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木门。
外面,是黑水村熟悉的、破败的街景。低矮的土坯房,歪斜的篱笆,泥泞的小路。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给一切蒙上一层灰白的纱。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景色中,我看到了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家家户户的门前,屋檐下,都挂着一盏灯笼!
和我手中那盏缚魂灯,形制一模一样!深色的木质骨架,暗黄的皮革灯壁,只是……它们都是熄灭的,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像一个个沉睡的、等待被唤醒的诅咒。
原来,昨夜“看”到的,并非完全是幻觉!它们真的存在!
目光扫过偶尔走过的村民。扛着锄头下地的李二,在井边打水的孙家媳妇,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赵老太……他们行动如常,做着日常的活计,彼此间甚至会有简短的、听不清内容的交谈。
但仔细看,他们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迟缓,像是提线木偶。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生动的表情,眼神和王老栓一样,空洞,麻木,偶尔转动,也毫无神采。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缺乏生气的宁静之下。
没有绿光,没有鬼火,但那种被无形之物操控的感觉,比昨夜直面尸变的奶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我退回屋里,背靠着关上的门板,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白天,他们是麻木的、被操控的空壳。夜晚,当灯笼亮起,他们眼中燃起鬼火,成为真正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