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传来。不是物质层面的爆炸,而是规则层面的崩塌与震荡!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岩石崩落,冥河倒卷!那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阴影,在“虚无”光柱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枯枝,发出“噼啪”的碎裂声,大片大片地化作飞灰!藏身于其中的古老亡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随之湮灭!
苍老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瓷器碎裂般的、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崩解声。
笼罩在整个黑水村上空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剧烈波动,然后……寸寸碎裂、消散!
我手中的缚魂灯,“咔嚓”一声,灯壁上出现了无数裂痕,那幽绿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盏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残破的古老灯笼。
而那本皮质册子,也在我手中化作了黑色的灰烬,簌簌落下。
通道后方的嘶吼声和爬行声,彻底消失了。
冥河对岸,那令人恐惧的阴影核心也不复存在,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正在崩塌的废墟。
束缚……解除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失去了庙宇核心的支撑,这处地下空间正在加速崩溃。头顶不断有巨石落下,砸进冥河,激起冲天水花。
我看向冥河对岸,在那片崩塌的树根废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是一颗……如同心脏般大小、表面布满诡异符文、此刻却布满裂痕、正在逐渐失去光泽的黑色晶体?那就是“核心”?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我的魂魄,都已在那一道“虚无”光柱中燃烧殆尽。此刻还能思考,或许只是残存意识最后的回光返照。
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视线开始模糊,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我拖入永恒的沉眠。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好……
总好过变成那些行尸走肉……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力量,如同初春破土的新芽,毫无预兆地,从我几乎消散的魂魄核心深处,渗透出来。
这力量……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那盏灯……它更像是一种……保护性的烙印?在我灵魂最深处沉睡了很久,直到此刻,在我魂魄即将燃尽的最后关头,被激发了出来?
是……当年随灯一同被放在襁褓中的保护?还是别的什么?
这丝暖意太微弱了,无法修复我燃尽的魂魄,甚至无法延缓我的消亡,但它像是一点星火,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给了我最后一丝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慰藉。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正在崩塌的死亡之地,然后,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意识沉入那无边的、寂静的黑暗……
……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皮。
我……还能感觉到“刺痛”?
我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我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潮湿的泥土。周围……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歪斜的篱笆,低矮的土坯房,泥泞的小路……
小主,
是黑水村。
但不再是那片死寂、被阴影笼罩的坟墓。
阳光,真实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穿透了常年不散的阴霾,洒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天空是久违的、有些刺眼的蓝色。
村子里,有了声音。
不是亡魂的嘶吼,不是村民僵硬的低语。是……哭声?还有……一些茫然、沙哑,却带着活人气息的交谈声?
我挣扎着,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我看到,一些村民相互搀扶着,站在自家门口,或者瘫坐在路边。他们脸上不再是麻木的青灰色,而是有了血色,尽管那血色伴随着虚弱和病态的苍白。他们的眼神不再空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痛苦,以及……一种沉重的、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噩梦中惊醒的悲恸。
他们看着彼此,看着天空,看着这个熟悉的村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里。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那些缚魂灯,不见了。或许是在核心被摧毁的瞬间,一同化作了飞灰。
诅咒……真的解除了?
我还……活着?
不,不完全是活着。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异常虚弱,仿佛被掏空了一切。魂魄更是残破不堪,像是碎裂后勉强粘合的瓷器,布满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散。那盏缚魂灯虽然熄灭了,但它与我魂魄之间那最后的、无形的联系似乎还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传来阵阵隐痛。
我不是正常的“活着”。我更像是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残影,一个从诅咒灰烬中爬出来的、半死不活的异类。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皮下的血管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淡青色。
“呃……”
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
我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泥地里,王老栓也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用力揉着额头,脸上充满了困惑与痛苦,那双眼睛,终于彻底摆脱了鬼火与空洞,恢复了属于活人的神采,尽管那神采被无尽的疲惫和悲伤淹没。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结……结束了?”他沙哑地问,声音干涩,却有了真实的情绪起伏。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阴冷,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以及魂魄深处那燃烧过后、永恒的空虚与剧痛。
我抬起头,望向村尾的方向。那座城隍庙,想必已经彻底坍塌,连同它地下的冥河与核心,一同被埋葬。
黑水村的诅咒解除了。
村民们似乎恢复了神智,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
而我,这个随着缚魂灯而来的“异数”,这个点燃魂火、摧毁核心的“祭品”,却成了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不属于任何地方的孤魂野鬼。
阳光很好。
但我的世界,从点燃那盏灯的那一刻起,就只剩下无尽的寒冬。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温暖的阳光下,感受着体内那残破魂魄传来的、永不停止的、细微的碎裂声。
故事,似乎结束了。
又或许,对我而言,另一种形态的、永恒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阳光刺眼,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灼热,烘烤着黑水村泥泞的地面。空气中那股纠缠了我不知多久的、深入骨髓的腐臭味,似乎淡去了不少,被阳光蒸腾起的土腥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淡淡咸腥的泪水气息所取代。
我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我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空荡荡的疼痛,那不是器官的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撕裂、被焚毁后留下的虚无之痛。魂魄像一件打碎后勉强粘合的薄胎瓷器,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细微的、几近崩解的震颤。
怀里的缚魂灯冰冷、死寂,灯壁上那道贯穿的裂痕触目惊心。它与我的联系并未完全断绝,像一根冰冷的、探入我魂魄废墟中的探针,持续不断地传来一种空洞的吸吮感。
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
是哭声。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属于活人的哭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相拥,他们瘫坐,他们茫然地望着彼此脸上久违的、属于“人”的表情,那表情却被巨大的悲恸和无法理解的茫然所扭曲。
王老栓在不远处,被几个同样面色苍白、眼神惊惶的村民围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声音沙哑,手指时而指向坍塌的城隍庙方向,时而无力地垂下。他看向我的目光,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感激,有恐惧,还有一种深切的、仿佛看着某种非人存在的疏离。
没有人靠近我。
阳光照在我身上,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暴露在外的、赤裸裸的寒冷。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生锈般的“嘎吱”声。左腿的伤处不再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仿佛不属于我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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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活着吗?
这个念头浮起,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
“阿……阿祈?”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僵硬地转过头。是住在村东头的孙家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此刻小脸煞白,眼睛哭得红肿,手里紧紧攥着母亲破烂的衣角。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残留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孩子气的、无法掩饰的好奇和……一丝微弱的、试图确认什么的期盼。
她的母亲,那个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的孙家媳妇,猛地将她拉回身后,用一种混合着警惕和难以言喻情绪的目光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拉着女儿匆匆走开了。
那眼神,我读懂了。和看王老栓他们不同,和看这村子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同。那是在看一个……异类。一个不该存在,却又确实存在,并且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拯救”了他们的异类。
喉咙干得发烫,我想开口,哪怕只是发出一个音节,却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带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不是他们的英雄。我只是一个侥幸未死的祭品,一个从诅咒灰烬里爬出来的、带着不祥印记的残渣。
我挣扎着,用那双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臂,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并引来魂魄深处更清晰的碎裂声。
视线有些模糊,阳光在眼前晕开成一片晃眼的光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啜泣声,如同冰冷的丝线,钻入了我的耳膜。
不是来自周围的村民。
那声音……更缥缈,更绝望,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
我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