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用颤抖的脚拨开落叶——一截人类的肋骨,苍白中透着血丝,静静地躺在那里。更深处,隐约可见更多骨头的轮廓。
整片森林,就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坟场。
而那无处不在的血雾,仿佛拥有生命。它们缓缓流淌,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雾气深处,似乎有无数模糊的、痛苦的影子在挣扎、蠕动。低沉的嗡鸣,正是从雾气最浓处传来,仔细听,里面似乎真的夹杂着细碎的、永无止境的哀嚎和呓语。
小主,
“别进血雾……”掌柜临死前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充满了绝望的意味。
可她还有选择吗?身后那条密道,恐怕已经被怪物占据,或者干脆就是一条死路。客栈是绝不可能回去了。
她被困在了这片死亡森林的入口。
就在这时,怀里的某样东西突然变得滚烫!
是那两枚铜钱!
她慌忙将它们掏出。只见那枚从册子里取出、没有红漆的铜钱,此刻正散发着灼人的高温,铜钱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丝般的纹路,微微震颤着,指向森林的某个方向。而另一枚从地窖神像旁得到的、带有红漆的铜钱,却冰冷死寂,毫无反应。
钥匙……归位……
掌柜疯狂的话语再次浮现。难道这铜钱,不仅仅是信物,还是……指向标?这枚没有红漆的铜钱,在指引着什么?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那灼热的温度和明确的指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吸引力。在这完全迷失方向、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血雾森林里,这似乎是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殷离咬紧牙关,将冰冷的红漆铜钱塞回怀里,紧紧握住那枚发烫的、指引方向的铜钱。她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腥甜空气,迈出了踏入血雾森林的第一步。
脚下落叶下的骸骨发出碎裂的轻响。周围的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踏入的瞬间,流动的速度明显加快,像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她的皮肤,试图钻进她的口鼻。那低沉的嗡鸣和哀嚎声也更清晰了,直接在她脑海里回荡,搅得她心神不宁,各种混乱、绝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
她死死盯着手中铜钱指引的方向,强迫自己不去看雾气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扭曲影子,不去听脑海里那些诱惑她放弃、就此沉沦的呓语。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随时可能被埋藏的骸骨绊倒。雾气不仅遮蔽视线,似乎还在吸收声音,她自己的脚步声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与世界隔绝。只有手中铜钱持续的灼热和指向,是她与现实的唯一联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然而,那里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并非泥土,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向上咕嘟着暗红色气泡的血色泥沼!泥沼的边缘,堆积着如山的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各种辨不出原貌的兽类。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泥沼的周围,矗立着数十口残破不堪的棺材!
这些棺材,与客栈床底下那口如出一辙,木质发黑,布满划痕和污渍,许多棺盖都错开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或是仅残留着些许染血布条的内部。它们以泥沼为中心,呈放射状摆放,如同朝拜着什么。
而此刻,正有数个扭曲的血色怪物,如同朝圣般,缓缓地将一些东西拖拽到泥沼边,然后奋力推入那翻滚的血浆之中——那是人类的残肢,还有些似乎是刚死去不久的动物尸体。泥沼接纳了这些“祭品”,翻滚得更加剧烈,散发出浓郁的血光和令人窒息的恶臭。
这里,就是那些怪物的巢穴?是它们“制造”或者“强化”的地方?
殷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惧。她看到,在那些推入祭品的怪物中,有一个格外高大,身形虽然依旧扭曲,但似乎比其他怪物多了一丝……“完整”感。它身上滴落的粘稠液体颜色更深,近乎黑色,蠕动的面部组织中央,似乎隐隐形成了一只模糊的、不断开合的眼睛轮廓。
它……是不是就是之前在地窖里,率先感知到册子和铜钱的那个怪物?它似乎在……进化?
手中的铜钱突然震颤得更加剧烈,灼热感几乎让她无法握持。指引的方向,赫然穿过了那片血腥的空地,指向泥沼另一侧的密林深处!
要过去,就必须绕过这片空地,甚至可能要从那些棺材和怪物身边经过!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这根本就是送死!
就在她僵在原地,进退维谷之际,怀里的另一枚铜钱——那枚带有红漆、一直冰冷死寂的铜钱,突然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凉意。
这凉意并非指向泥沼,而是偏向空地边缘,靠近几口格外残破、几乎要散架的棺材方向。
两枚铜钱,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灼热,一个冰冷;一个指向泥沼对岸的未知,一个指向空地边缘的破棺?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生路?还是说,它们指向的是不同的“东西”?
掌柜临死前复杂的面容在她眼前闪过。他用红漆铜钱祭祀那邪异神像,试图“稳住”地底的存在。而无红漆的铜钱,则藏在记录真相的册子里……
一个疯狂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红漆,代表“束缚”与“供奉”?
无红漆,代表“释放”与“真相”?
那么,红漆铜钱此刻微弱的指引,是否是通往掌柜那一方力量的、某种暂时的“安全点”?比如……他可能在这森林里,也有类似的布置?而无红漆铜钱指向的,或许是这一切诡异的源头,或者是……彻底终结这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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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权,冰冷而沉重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是暂时寻求可能存在的、与虎谋皮般的“安全”,还是遵循记录真相者的指引,直面那最深的恐怖?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灼热得几乎要烫伤皮肤的无红漆铜钱,那上面浮现的血丝纹路,仿佛带着一种不屈的执念。
然后,她将它握得更紧,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绝地投向了那片翻滚的血色泥沼,以及泥沼后方、被更浓血雾笼罩的未知深处。
她选择真相。
哪怕尽头是毁灭。
她开始沿着空地边缘,借助扭曲骸骨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着无红漆铜钱指引的方向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边缘,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怪物在泥沼边蠕动的身影,能闻到那足以让灵魂腐烂的恶臭。
近了,更近了……只要穿过这片区域,就能进入对岸的密林……
突然,那个身形高大、面部有着模糊眼睛轮廓的怪物,猛地停下了推入祭品的动作,那颗蠕动的“头颅”,缓缓地、极其精准地,转向了殷离藏身的方向!
它那只模糊的眼睛,似乎穿透了稀薄的雾气,牢牢地锁定了她!
“嗬——!”
一声带着发现猎物的狂喜与暴怒的嘶吼,从它那不断开合的面部组织中爆发出来!
霎时间,空地上所有的怪物,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无数双充满恶意和饥饿的“视线”,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到了殷离身上!
被发现了!
殷离头皮炸开,想也不想,转身就朝着无红漆铜钱指引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是无数怪物发出的、汇成一片的恐怖嘶鸣,以及它们那湿漉漉、粘腻的身体碾过落叶和骸骨,急速追来的声音!
血雾,在她前方翻滚,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深渊。
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殷离什么也顾不上了,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朝着无红漆铜钱指引的方向,在扭曲的骸骨林木间亡命狂奔。
脚下的浸血落叶噗嗤作响,不时踩到埋藏其下的硬骨,带来钻心的疼痛和踉跄。身后的嘶鸣声、湿滑的拖沓声、骨骼摩擦的咔咔声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浪潮,紧追不舍,并且越来越近!浓稠的血雾被她的冲势和追兵搅动,疯狂地翻涌着,那些雾气中模糊的哀嚎影子仿佛也兴奋起来,在她周围盘旋、拉扯,冰冷的恶意几乎要沁入她的骨髓。
手中的铜钱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炭,那灼热感顺着手臂蔓延,让她半边身子都感到一种诡异的灼痛。指向变得异常明确,甚至带着一股拉扯的力量,拽着她偏向左侧一片格外密集、枝干扭曲得如同巨蟒缠绕的怪木林。
冲进去!没有别的选择!
她一头扎进那片更加阴暗的区域,光线在这里几乎被完全吞噬,只有铜钱本身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红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范围。身后的追兵似乎对这片区域有所顾忌,嘶鸣声变得焦躁,追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一瞬,但它们并未放弃,依旧锲而不舍地跟了进来。
这片怪木林内部,树木的排列方式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它们互相虬结缠绕,形成一道道天然的拱门和狭窄的通道,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那低沉的、来自森林深处的嗡鸣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震得她耳膜生疼,脑袋发晕。
铜钱的拉扯力骤然加大!指向正前方——那里,几棵格外粗壮的、树皮完全剥落、露出暗红色木质部的怪树,它们的根须如同巨爪般深深抓入地面,共同环绕着一小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并非泥沼,而是……一口井?
一口完全由苍白骸骨垒砌而成的井!井口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参差不齐,伸出的骨刺如同獠牙。井壁由无数大小不一的头骨、肋骨、臂骨密密麻麻地堆叠、挤压而成,空洞的眼窝齐齐朝向井内,仿佛在凝视着深渊。井口没有一丝雾气,却散发着比周围血雾更冰冷、更死寂的气息。
而就在骨井的旁边,矗立着一棵……树?
它不能称之为活着的树,通体是一种暗沉的金铁色泽,像是某种巨大的、生锈的青铜铸造物。树干并不高大,但枝桠极其繁复,向着四面八方伸展,每一根枝桠的末端,都悬挂着一样东西——有的是小小的、刻满诡异符文的青铜铃铛,有的是风干萎缩的、不知名生物的眼球,有的是缠绕着头发丝的指骨……琳琅满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这棵青铜怪树,与周围的骸骨林木格格不入,仿佛是被强行“种植”在这里的。
无红漆铜钱的灼热和指向,最终定格在了这棵青铜怪树之上!尤其是树干靠近根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凹槽,形状……似乎正是一枚铜钱!
难道……
殷离来不及细想,身后的追兵已经逼近!那个高大怪物模糊的眼部轮廓在黑暗中亮起猩红的光,它发出一声尖锐的指令般的嘶鸣,其他怪物如同得到号令,速度骤然提升,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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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向青铜怪树,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凹槽。手中的铜钱震颤着,发出嗡嗡的鸣响,仿佛在与凹槽共鸣。
就在她距离怪树只有几步之遥,最前面的一只“剥皮”怪物带着腥风扑到她身后,利爪即将触及她后心的瞬间——
殷离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枚滚烫的、无红漆的铜钱,狠狠地按向了树干上的凹槽!
“铛——!!!”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在她灵魂深处炸响的洪钟巨吕之音,轰然爆发!
以青铜怪树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冲击波呈环形骤然扩散!
“吱嘎——!”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怪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上那层半透明的血肉组织瞬间沸腾、汽化,露出下面更加扭曲的黑色骨架,随即在冲击波中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