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冰冷的液体,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璃璟的手背上,也狠狠灼伤了她的心。
不是汗,不是雨。
是泪。
是裴容的泪。
这个认知,让璃璟的胸腔里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酸涩、心疼、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将眼前这个破碎的男人紧紧护住的冲动,几乎将她淹没。他那样一个习惯了黑暗、习惯了背负、习惯了将一切情绪冰封的人,此刻竟在她面前,流下了一滴无声的泪。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啜泣的声音,只是那挺拔如松的脊梁,在她怀抱中,几不可查地、细微地颤抖着,如同承受着千钧重压,即将崩裂。他覆盖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冰冷,僵硬,却用尽了残余的全部力气紧握着,指节泛出死寂的青白色。
璃璟没有再说任何安慰的言语。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冰凉的身体,将脸颊深深埋入他沾染着浓重血腥气的蟒袍后背,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告诉他——我在这里。
良久,裴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嘶哑而破碎,仿佛扯动了五脏六腑。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也稍稍挣脱了她环抱的力道。
“水。”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已然恢复了一丝惯常的、命令式的冷硬。只是那冷硬之下,是掩藏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虚弱。
“是,臣女这就去准备。”璃璟立刻应道,松开他,快步走向净房。
墨玉轩的净房与内室相连,以一座巨大的紫檀木屏风隔开。璃璟指挥着两名低眉顺目、不敢抬眼看人的小内侍,将早已备好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热水注入巨大的柏木浴桶中。氤氲的热气很快弥漫开来,驱散着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也模糊了屏风上精致的雕花。
内侍退下后,璃璟试了试水温,正合适。她走到屏风外,轻声道:“千岁爷,水备好了。”
裴容依旧站在内室门口,背对着她。闻言,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片令人心悸的麻木与空白,唯有眼角那一点点未干的、极淡的湿痕,证明着方才那短暂崩溃的真实。
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向屏风后。
璃璟站在原地,听着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落地的声响,然后是身体浸入水中的、轻微的水波声。她本该退出去,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她无法放心留下他一个人,在这被血腥与绝望浸透的时刻。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轻轻绕过了屏风。
浴桶内,裴容闭着眼,头微微后仰,靠在桶壁上。热水淹没到他胸膛,蒸腾的热气将他苍白的脸熏染出一层极淡的、不正常的红晕,却依旧驱不散那眉宇间刻骨的疲惫与死寂。水珠顺着他墨色的发丝、紧实的胸膛滑落。他放在桶沿的手,指节依旧微微蜷缩着,仿佛还在无意识地用力。
璃璟拿起一旁备好的干净布巾,浸湿了热水,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千岁爷,臣女……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