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林家……漕运贪墨……”
裴容轻描淡写吐出的这几个字,如同在璃璟耳畔炸开的惊雷,震得她神魂俱荡,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刹那间冻结。
江南林家!三皇子的母族!父亲当年触碰到的,竟然是如此庞然大物?!
她猛地回身,看向烛光摇曳中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他深邃的凤眼里无波无澜,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可那平静之下,却分明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连同她背负的家族血仇,都一并卷入其中。
“看,”裴容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仿佛在印证她心中的惊涛骇浪,“这潭水,是不是比你想的,更深,更浑?”
璃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看着裴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千岁爷……早就知道?”
裴容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勾勒出他孤峭挺拔的背影,也为他笼罩上一层难以捉摸的迷雾。
“江南林家,盘踞东南百余年,树大根深,掌控着近乎半数的漕运命脉,与各地督抚、京中权贵关系盘根错节。其财富,足以动摇国本;其势力,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他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讲解另一个案例,“三皇子不过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就算折了,也伤不了林家的根本。”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璃璟苍白而震惊的脸上:“你父亲当年,不过是窥见了这巨兽身上的一片鳞甲,便已招致灭顶之灾。你现在,还想继续查下去吗?”
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璃璟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
然而,在那极致的恐惧深处,一股不甘与执拗的火焰,却顽强地燃烧起来。父亲含冤莫白的身影,苏家顷刻覆灭的惨状,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灵魂里。如果就此退缩,她将永远无法面对原主残存的意志,也无法面对自己内心对公正与真相的渴望。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那微微颤抖的背脊,迎上裴容审视的目光,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查。”
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裴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簇在恐惧废墟上重新燃起的、更加坚韧的火焰,看了许久。他的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好。”他依旧是这个字,却似乎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
他走回书案后,并未再拿出新的卷宗,而是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名字和地点,其间用线条勾连,构成了一张简易却关系分明的关系网。最核心处,便是“江南林家”,延伸出的线条,连接着朝中几位重臣、几位手握实权的皇室宗亲,甚至……隐约指向了宫内。
“这便是林家目前在朝中最主要的脉络,”他将那张纸推到璃璟面前,“记住它们,但不要记录,记在脑子里。”
璃璟凝神细看,将每一个名字、每一条关系都死死刻入脑海。她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承载着的是足以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