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对这个小姑子的印象,就是手巧,心细。
后来,断断续续有包裹寄来。有时候是软和的棉布,正好给孩子做内衣;有时候是些晒干的蘑菇木耳。德福每次收到都很高兴,说妹妹惦记他。我看着她寄来的东西,都是实在能用的,心里也渐渐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子有了好感。
再后来,知道她在东北厂里干出了名堂,上了省报,当了技术员。德福与有荣焉,我也真心佩服。觉得这个妹妹,和我想象中农村妇女的形象不太一样,她有种顽强的生命力。
真正见面,是很多年后了。她带着那个叫石小海的男孩来探亲。见到她第一眼,我就觉得,这是个能扛事的人。眼神清亮,说话做事利落干脆,不卑不亢。我们很聊得来,她不像有些农村亲戚那样拘谨或者算计,反而有种见多识广的沉稳。她给我讲东北的风雪,讲厂里的技术革新,那些是我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衣服,针脚细密得让人惊叹。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德福身上那种踏实肯干的劲儿,或许源头就在这个妹妹这里。是他们那样的环境,锤炼出了这样的人。
困难时期,她寄来过粮食。虽然后来才知道其中的曲折,但当时那份雪中送炭的情意,我和德福一直记着。我们也尽力回寄些东西,总觉着不能亏待了这位实在的妹妹。
如今,我们都老了。德福退休后,身体不如从前,话也更少了。孩子们各有各的事业家庭,不常在身边。我偶尔整理旧物,看到德华这些年断断续续寄来的、给孙辈们做的小虎头鞋、小肚兜,针脚依旧那么好。
有时候,我会和德福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偶尔会提起东北的妹妹一家。德福话不多,但眼神里有关切。
这一生,我和德华,是姑嫂,更像是一种遥远而又亲近的知己。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走着不同的路,却奇妙地能理解彼此。她身上那种在困境中依然能开出花来的坚韧,常常让我这个看似条件更好的“城里嫂子”感到自愧不如。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就是相聚的时光太短,见面次数太少。但人生就是这样,各有轨迹,能遥遥地互相记挂、彼此支撑,已经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了。
现在啊,就希望她和老丁在东北,身体硬硬朗朗的,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这日子,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