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龄的座驾消失在雪窦山盘山路的尽头,
仿佛也将昨夜那片刻的、不合时宜的暖意一同带走了。
招待所恢复了往日的森严与寂静,一种比以往更沉重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未散尽的硝烟味与积雪的冰冷。
张学良独立于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赵一荻默默地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没有出声打扰。她懂得他此刻需要的不是言语的安慰,而是独自消化那复杂心绪的空间。
他确实在回味,也在警醒。
宋美龄的探望,如同一阵温柔的风,短暂地吹皱了他心头的死水,但风过之后,水面下依旧是冰冷的现实与无法挣脱的枷锁。
那月下的依偎,是她精于人情世故的抚慰,还是真有一丝超乎政治计算的情愫?
他已不愿,也不敢深究。无论是哪种,于他而言,都是镜花水月。
“不能再有第二个孙铭九,不能再有第二群弟兄为我枉死。”他在心中对自己狠狠立誓。那份因营救失败而带来的噬心愧疚,远比任何外部压力更能鞭策他。
然而,冲动与悲愤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牺牲。
他必须冷静,必须在这囚笼中,找到新的支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守卫略显恭敬的通报声:“副总司令,端纳先生来访。”
端纳,这位澳大利亚籍的顾问,是张学良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少数可信渠道之一,也是宋美龄能够安排前来探望的关键人物。他的到来,往往意味着外界的风声。
张学良收敛心神,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平静。
“请进。”
端纳走了进来,他穿着厚呢大衣,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与张学良寒暄几句,确认其身体无碍后,便切入正题,语气低沉:
“汉卿,南京方面的态度……依然强硬。夫人虽尽力周旋,但‘某些人’(暗指何应钦等强硬派)借此次袭击大做文章,要求加强看管,甚至……有声音提议将你转移至更‘安全’的地点。”
张学良眼神一凝,并未感到太多意外。这本就是预料中的反应。
“不过,”端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
“国际上的舆论对我们有利。特别是关于日本人在东北、乃至在上海的某些……违反人道的行径被揭露后,英美等国对日的态度日趋强硬。这间接也使得南京在处理你的事情上,不得不有所顾忌,担心过度刺激国内外的观感。”
他所说的“违反人道的行径”,自然包括了张宗兴等人正在全力追查并试图揭露的“樱花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