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移山的坚韧,精卫填海的执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却也带来了短暂的凝滞。队伍在里正的嘶吼和苏工故事的余韵中,挣扎着重新起身,继续那似乎永无止境的跋涉。然而,故事带来的精神激励,终究难以完全抵消肉体濒临极限的痛苦。
烈日依旧毒辣,脚下的土地依旧滚烫。最初的几分心气,在机械地迈出几千步后,再次被消耗殆尽。沉默重新笼罩了队伍,但这沉默与之前的死寂不同,内里翻滚着更复杂的情绪——有对故事的回味,有对前路的茫然,更有对自身极限的挣扎。喘息声,呜咽声,以及身体过度透支带来的细微颤抖,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苏家几人相互扶持着,走在队伍中段。苏锐依旧警惕,但眉宇间也难掩疲惫。苏文的小脸煞白,全靠意志力在支撑。苏甜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只能依靠偶尔抿一口空间水维持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苏工沉默地走着,目光扫过周围状态越来越差的流民,眉头紧锁。
赵梅的情况稍好一些,或许是作为母亲和家庭情感核心的本能,让她在极度疲惫中仍分神关注着家人和周围。她看到那个曾接受过清水的年轻母亲,几乎是在拖着脚步前行,怀里的婴儿哭声变得微弱,令人心焦。她看到二伯家的小堂妹妞妞,被周氏半拖半抱着,小脸上满是泪痕和痛苦。她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眼神开始涣散,那是意志力即将崩溃的边缘。
“这样下去……不行啊。”赵梅低声对身边的苏工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大家的心还是浮着的,绷得太紧了,随时会断。”
苏工沉重地点点头,他何尝不知。讲故事能激发一时的血性,但无法持续抚慰恐惧和疲惫的心灵。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老汉似乎因为脱水加上体力不支,脚下一软,直挺挺地向前栽去,幸好被旁边的人勉强扶住,才没有摔个头破血流。这小小的意外,却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人群中压抑的恐慌。
“又倒下一个!”
“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老天爷啊,给条活路吧……”
骚动和绝望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刚刚被故事勉强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反弹,来得更加汹涌。
赵梅的心猛地揪紧。她看着那被扶住后依旧眼神呆滞、仿佛失去所有生趣的老汉,看着周围一张张写满绝望和恐惧的脸,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没有丈夫那种能讲述蕴含哲理故事的口才,也没有儿子那般能震慑众人的武力,但她有别的……属于她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