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勇腰间的刀柄已被手汗浸湿,他死死盯着伏德,只等刘忙一声令下,便要率军将这些“乱语之徒”拿下。
然而,高坛之上的刘忙,面色平静,无悲无喜,既不辩解,也无怒容。
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身后便有士兵抬出七口巨大的铜箱,依次排开。
“伏德先生,”刘忙的声音不高,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说得对,我不证血脉,那太过虚无。今日,我也不证天命,那太过缥缈。”
他走到第一口铜箱前,将其打开,取出一卷厚厚的书稿,高高举起:“此乃蒯良之孙,蒯祺所献《汉室正统考》。书中详录自光武以来,皇室血脉旁支流落各地之考据,言明帝位传承,德行胜于血缘。”
说罢,他将书稿投入坛心早已备好的火盆之中。
他又打开第二口箱子,拿出数十片竹简:“此乃徐州名士赵歧遗魂亲书证言,记录我于徐州所行新政,所救之民,所安之心。”
竹简,投入烈火。
“此乃东海龙王徐晦血书盟约,以海族气运为誓,永镇汉家海疆。”
“此乃南匈奴去卑单于所献,其先祖冒顿单于遗弓,以证草原俯首,归心汉土。”
“此乃神匠蒲元亲手所铸‘海钢弩’之铭文拓本,记录我汉家兵锋之利,已远超前代。”
“此乃大商糜竺所记‘海币’发行全录,见证我汉家商路通达四海,财货流通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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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西域小女王阿玉,以千年寒蚕丝所织之国书,感念我为她故土驱逐邪魔,复其家园。”
七件物品,代表着文治、民心、外盟、武功、军工、经济、恩义,件件都足以载入史册。
但刘忙却将它们一件件,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盆。
火光冲天,映红了他坚毅的脸庞。
他面向所有动摇的、观望的、质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证这些功绩,因为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今日,我只证一件事——我证这四百年,谁在为这片土地流血,谁又在为这些流血的魂魄记名!”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忙双目紧闭,同时启动了“族群共鸣”与“亡魂共感”两大权限!
刹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阴沉的天空骤然飘下漫天大雪,那环绕高坛的黄河支流,水中倒映的星河景象竟如同沸腾一般剧烈翻滚。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肃穆之气笼罩了整个南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无数半透明的身影,自大地之下,自风雪之中,自那九重高坛的石缝间,缓缓浮现。
一个拄着早已腐朽木犁的老农残魂,身形佝偻,他茫然四顾,而后沙哑地开口,声音仿佛是隔着千年的风沙:“俺……俺叫二狗。俺种的粟,喂活过上百万的汉家儿郎……”
一位身着古朴儒裙的女学者身影,手持一卷竹简,步履从容,她对着世人微微颔首,温婉而坚定:“妾身班昭。我写的字,虽不比刀剑,却也传过了千秋万代,让汉家的孩子,知道自己是谁。”
赵歧那熟悉的魂影也出现了,他抚着长须,望着高坛上的刘忙,欣慰地长叹一声:“老夫亲见,徐州新政,仁非伪也,实乃苍生之幸。”
这些残魂,有兵士,有农夫,有工匠,有妇孺……他们或许面目模糊,或许衣衫褴褛,但他们眼中那份对故土的眷恋,却是如此真切。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沉默地站在高坛四周,形成了一道无声的屏障。
伏德和他身后的三十六名“遗汉忠臣”看得目瞪口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伏德踉跄后退一步,因为他在那无边无际的魂海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父亲,一位为坚守汉室礼法而死的谏官。
他父亲的残魂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刘忙,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低语了一句只有伏德才能听见的魂音:“痴儿……原来,你也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