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由基应下战帖之后，并未如林凡预想中那般，即刻显化神弓，奔赴那星空擂台。

他反而重新在那光滑如镜的石台旁缓缓坐下，依旧背对着林凡，只以一种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平静语调，说了简短的六个字：

“既欲为之，当知其所以。取史来。”

林凡闻言，心神一震，立刻明白了这位箭圣的用意。

他并非怯战，而是要真正理解即将为之而战的“缘由”与那份“重量”。

林凡不敢怠慢，神识微动，沟通神州万象图的深层法则。顷刻间，万象图内所有与那场金陵浩劫相关的史册记载、档案文献、幸存者笔录，乃至那些以符合英灵殿规则形式封存的、承载着无尽悲怆的影像记忆碎片……

统统化作一道道或黯淡、或猩红、或沉重如铁的信息流光，如同百川归海，无声地汇聚于养由基的身前。

它们并非实体书卷，而是纯粹由历史重量与民族集体记忆构筑的信息洪流，直接作用于灵魂。

养由基缓缓闭上双眼，不再以目视物，而是敞开了他那颗历经千年沉淀的“箭心”。

那磅礴而惨痛的信息洪流，不再是被“阅读”，而是如同亲历般，汹涌地涌入他的意识深处。他正在以一种超越凡俗的方式，直接“经历”那段黑暗岁月，直接“感受”那份浸透血泪的民族剧痛。

林凡静立一旁，屏息凝神地注视着。

他看到，养由基那原本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涟漪的脸上，眉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蹙起，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针刺；

看到他自然垂落在石台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缓缓蜷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本能地要握住那张陪伴他一生、此刻却并未显现的桑木弓；

看到他始终挺直如松的脊背，肌肉渐渐绷紧，如同一张被无形巨力缓缓拉满、蓄势待发的强弓硬弩。

时间，在这片弥漫着悲怆信息的空间中，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养由基周身那原本与天地交融的淡漠气息，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先是变得无比沉重，如同山岳压顶，令周围的箭竹都微微弯曲；

继而，那沉重转化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灵魂都感到冻结的冰冷。

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目睹了超越人性底线的暴行后，从灵魂最深处升腾而起、却又被强行禁锢在理智容器内的……无声狂怒。

没有撕心裂肺的嘶吼，没有目眦欲裂的咆哮，但整个箭竹林却在他那无形却磅礴的怒意笼罩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亿万竹叶相互剧烈摩擦、撞击，发出连绵不绝、越来越急促的“沙沙”声响，那声音不再悦耳，反而像是万千箭矢在箭囊中躁动不安，渴望着离弦饮血的嗡鸣！

这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万年。

终于，养由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先前那一丝因不解而产生的困惑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悲怆、所有焚天煮海的愤怒，都强行压缩、沉淀、淬炼后形成的……极致平静。

这平静，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如同火山爆发前凝固的岩浆，平静得令人心胆俱寒。

“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