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人呐,没有棉服,不要说辽东,在山东也活不起啊!”
“殿下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臣与兵部反复核实过,确实为我部筹备了过冬之物,而且已送来了津门。”
话里话外,刘綎似有责怪之意,就好像津门转运衙门贪了他几套破军服似的。
谭国兴不愿意听。
“刘老将军,兵部一直催促物资从速运往辽东,却从未有令要为川军准备过冬棉服,我们也是今日方才知晓的。”
“兵部那边不清楚情况,这却不是转运衙门的过错。刘老将军最好派人去兵部问明情况再做计较。”
“嗯哼!”一川军将官坐不住了,愤然起身,“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川军五千儿郎赶几千里路为君分忧,难道要冻死在中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住嘴!”刘綎回身,一个大嘴巴扇过去,“瀛王殿下在,一定会为我等做主,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向殿下请罪!”
那将官警醒,也觉自己失礼,急忙躬身。
“末将粗鄙不知礼数,请瀛王殿下责罚。”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朱常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略感酸楚。
“老将军莫急。”
朱常瀛问谭国兴,“我记着有好些棉服在返工,你去问一问有多少,几时可以完工。”
“是,臣这就去。”
刘綎疑惑道,“棉服返工,这是何意?”
朱常瀛抬头看了眼时钟,眼见距离宴席还有一阵子,于是起身。
“老将军随孤走一遭吧,一看便知。”
刘綎不明所以,却也不便多说,跟在朱常瀛身后。
一众人出王府,走了不到一刻钟,进入一院落。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忙忙碌碌,喧闹嘈杂,棉絮飞扬。
管事见人来,马上上前陪笑道,“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您差人吩咐小的一声就可。”
“那些还没来得及返工的棉服呢,带孤去看。”
“好好!”
管事的也不敢多言,带着众人进入一库房。
“殿下,未返工的棉服都在这里呢,大约还有八百套。”
朱常瀛拿过一件棉裤,递给刘綎,“老将军你看,这就是转运衙门接收的棉服!”
刘綎接过,只觉轻飘飘,拿手捏了捏,薄薄的一层棉花,不由怒目。
“日他先人板板,良心都被狗吃了!这也叫棉裤?”
朱常瀛幽幽叹息。
“转运衙门接收的棉服,有六成是这样的。”
“老将军去过朝鲜国,当知辽东冬季是何模样。这样薄薄一层,别说辽东,便在南直隶也熬不住!”
“孤授命转运军需,不能视而不见,已上书弹劾涉事司衙。”
“内阁,兵部也早已知晓此事。然,至今也没有给个说法,令人愤懑!”
“老将军,你说这样的棉服,孤忍心送去辽东么?如何对得起那些在前线厮杀的好儿郎?”
闻言,在场人尽皆默然。
眼见为实,未免太令人齿冷心寒。
这样的破烂如送去辽东分发士卒,不要说与建奴作战,自己个便要哗变。
官员贪墨,已经到了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之地步。
刘綎看向门外,一排排木板上铺着雪白棉花,一人一铺,正在有节奏的弹棉花。
“殿下,您说的返工就是给棉服加厚?”
朱常瀛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出门外,去了另一间库房。
“老赵,这些都是返工好了的,没错吧?”
管事的急忙回答,“正是,棉裤用棉两斤,棉袍用棉三斤四两,用的都是顶好的新棉。”
朱常瀛拿过一件叠好的棉袍,递给刘綎,“老将军且看,这样的袍子可还满意?”
刘綎拿在手里摆弄片刻,眉眼舒展,连说了几声好,又解下大氅,将棉袍穿在身上。
“这个好,这个好,儿郎们有这般棉袍,便睡在野外也不打紧。”
这个…就有些夸张了。
零下二十几度,棉袍也抵挡不住。但有之前那薄薄的一层做对比,这件棉袍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库房中不仅有棉袍棉裤,还有棉靴棉帽棉手套,甚至还有毛线织的围脖。
随着逐个介绍,一众川军将官终于眉眼见笑,黑脸不见踪影。
刘綎老怀大慰,“圣上隆恩,殿下体恤,朝廷顾念,儿郎们有福了。”
这也是个老滑头,谁也不得罪,净说些没营养的罗圈话。
朱常瀛倒是没有说什么,但赵管事却不愿意听了,“老将军,方才那间库房里的才是兵部拨付的棉服,这间房里的不是!”
刘綎神情一滞,“这是何意?”
赵管事不咸不淡道,“兵部可没有派一个人来返工,更没有出一个铜板返工!”
“我家殿下发现大批军需不合规,震怒之余,更可怜边关将士,遂自家垫付银两采买棉花,招募散工,筹建作坊,日夜轮班返工棉服。”
这位赵管事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双眼泛红,隐隐闪烁泪花。
“唉,殿下为了此事夙兴夜寐,不辞辛劳,便小人见了也不忍心,觉着心疼。只可惜,却无人知晓我家殿下是何等的仁义。”
“无礼!这话是你应该说的?”朱常瀛呵斥赵管事几声,随即对刘綎说道,“府上人不知礼数,老将军莫要介怀。”
话说这声呵斥是不是有点迟了?
都是人精,刘綎急忙回道,“哪里哪里,这位赵管事说的极对,老臣领兵多年,对其中的门道也是熟知的。没有殿下多方筹谋,哪有眼前的好物件,老臣感激不尽。”
“东西是好,可惜数量不足,兵部也未提前告知川军要在津门换装。”朱常瀛一脸为难,言道,“老将军,实情就是这般,孤纵想帮忙,可也有心无力。”
“这个......”
刘綎面色难看至极,一时间却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