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蹲下身,不顾后背撕裂的剧痛,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的灰烬。
不是幻觉!
在岩石缝隙最深处,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生长着一小簇…苔藓。它极其细小,叶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营养不良的黄绿色,边缘带着被辐射灼伤的焦痕。但它…是绿色的!在这片被死亡统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焦土上,这一点微弱的绿意,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它从何而来?是盘古之力开辟通道时带来的地底深处的孢子?还是…这颗星球的生命力,从未被彻底灭绝,在最深的绝望中,依旧在寻找着缝隙,顽强地萌发?
凯恩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簇苔藓。冰冷,湿润,带着生命的韧性。
几乎同时!
“呜哇——!!!”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和冰冷的雨幕,从不远处一片相对稳固的、由巨大混凝土板构成的废墟阴影中传来!
那哭声带着初生生命特有的无助、响亮和…无法遏制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在那片废墟的角落,一个瘦小的、包裹在肮脏破布中的身影正蜷缩着。那是一个人类女人!她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泞和辐射尘,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灼伤和溃烂的脓疮,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用破布包裹的、小小的襁褓。那响亮的、不屈的啼哭声,正是从襁褓中传出!
女人抬起一张布满污垢和绝望的脸,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凯恩一行人——一个穿着破旧防护服、浑身是血的人类;一个冰冷的、伤痕累累的铁躯;一个覆盖着鳞片、带着刃虫的兽群萨满…这诡异的组合让她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她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婴儿抱得更紧,身体向后瑟缩,仿佛想将自己和孩子融入身后的废墟阴影。
一个婴儿!在这片末日焦土上!一个在毁灭中诞生的…新生命!
凯恩的心脏仿佛被那声啼哭狠狠击中!他看着那女人眼中的绝望与保护欲,看着那在肮脏破布中奋力啼哭、宣告着自己存在的小小生命…盘古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记住…汝等…是谁…’——他们是幸存者!是历经浩劫、背负着过去伤痕的…人!
‘也记住…汝等…将成为谁…’——他们将是…守护者!是这片焦土上,所有挣扎求生的、无论形态的生命…共同的守护者!是盘古用生命为他们开辟的这条“新生之路”上…最初的…火种!
‘未来…在…阳光下…’——未来,就在脚下!就在这片冰冷的、残酷的、却也孕育着那一点微弱绿意和新生啼哭的焦土之上!阳光或许被遮蔽,但生命…已然在废墟中点燃!
薇拉冰冷的电子义眼锁定在那个啼哭的婴儿身上,扫描数据瞬间刷新:“检测到新生人类生命体。生理体征:虚弱,辐射暴露,但生命信号…稳定。”她的逻辑核心中,那属于“薇拉”而非“铁躯”的情绪模块,第一次产生了清晰而强烈的波动——一种冰冷的逻辑无法解析的、名为“守护”的指令权重,瞬间压倒了所有关于“生存概率”的负面计算。
疤脸深褐色的竖瞳也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襁褓。兽群对幼崽的保护本能,混合着格洛克最后牺牲时传递的意志,在他心中翻腾。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不再带有攻击性的咕噜声,像是在安抚。他身边的两只刃虫也收起了镰刀刀臂,复眼中的凶光被一种原始的、对新生命的好奇所取代。
凯恩挣扎着,在薇拉和疤脸的支撑下,再次站直了身体。他后背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但一种新的力量——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自那声啼哭和岩石缝隙中那点绿意——支撑着他。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远方那片望不到尽头的、被辐射尘雾笼罩的废墟荒野。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穿透了冰冷的雨幕:
“看…”
“那不是终结…”
“那是…开始!”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同伴——冰冷的铁躯薇拉、兽群的萨满疤脸、以及他们身后伤痕累累的追随者。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片废墟角落,落在那紧紧抱着婴儿、眼中充满恐惧却也燃烧着一丝母性光芒的女人身上。
“我们是谁?”凯恩像是在问同伴,又像是在问这片天地,更像是在问自己的灵魂,“我们是龙渊的囚徒?是熔炉核心的零件?是焦土上游荡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