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云阳城还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死寂中。郑墨已带着一名年逾五旬、面容愁苦的老仵作,以及两名按刀随行的衙役,踏入了城西杜家那扇被官府封条交叉贴住的朱漆大门。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腐败的甜腻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撞来,瞬间塞满了口鼻。即便已过去数日,那股死亡的气息依旧顽固地附着在每一寸空气、每一件器物上。前厅的景象触目惊心:桌椅倾覆,瓷器碎片遍地,深褐色的血迹大片大片地洇染在青砖地面和墙壁上,早已干涸发黑,勾勒出挣扎、拖拽的恐怖痕迹。几处血迹边缘呈现出诡异的溅射状。
老仵作面色发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打开随身携带的破旧木箱,取出验尸工具。郑墨则如同最敏锐的猎犬,目光一寸寸扫过这片狼藉的杀戮现场。他避开那些最显眼的血泊,视线在门槛、窗棂、案几边缘、倾倒的博古架下方等不易察觉的角落游移。
血迹……除了喷溅、流淌,还有几处极其微小的、呈点状或短促拖痕的暗褐色印记,位置隐蔽,像是某种沾血的器物短暂停留或被擦拭过。形状……不规则。
他蹲下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一块位于倾倒的矮榻腿边、不甚起眼的点状血痕。那痕迹边缘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粘腻感?与周围干涸板结的普通血迹略有不同。他不动声色地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刮刀和一块干净的麻布,极其小心地刮取了一丁点样本,用麻布包好,收入怀中。
另一边,老仵作正蹲在发现杜衡尸身的位置附近,眉头紧锁。他指着地面一处被大片血迹覆盖、又被反复踩踏过的区域,声音沙哑:“郑令史,您看这里……这血迹……不对劲。”
郑墨走过去。老仵作用竹签拨开上面一层干涸发黑的血痂,露出下面一层颜色更深、质地似乎更粘稠的暗红色物质。他凑近闻了闻,脸色更加难看:“这……这像是……油?混着血?”
“油?”郑墨眼神一凛。
“对!”老仵作肯定地点头,又指向旁边墙壁上一处位置较高的、呈放射状的喷溅血迹,“还有这里,看这溅射的力道和方向,死者当时应该是站立姿态,被割喉,血喷得又急又高。但是……”他顿了顿,指着血迹边缘几处极其细微的、颜色发蓝发绿的斑点,“这些斑点……老朽……老朽只在一种东西烧过后留下的灰烬里见过类似的……”
“火?”郑墨立刻捕捉到关键。
老仵作重重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像是……烧过什么!而且不是大火,是那种……突然窜起的、很急、温度很高的火!烧过油脂一类的东西,留下的烟灰渣子溅到了血迹上!”
油脂?突然窜起的高温火焰?
郑墨的呼吸微微一窒。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致命合理性的名词,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窜入他的脑海——**鬼火**!
民间传说中,含冤而死、怨气不散者,尸身附近有时会莫名燃起幽蓝或惨绿、飘忽不定、遇物即燃的诡异火焰,谓之“鬼火”。其成因,后世或有“磷火”之说,但在此刻的大秦,唯有“冤魂索命”四字可怖流传。
杜家灭门,现场竟有油脂燃烧的残留痕迹?这绝非寻常劫匪所为!这是灭迹!是人为制造的“鬼火”假象,意图将灭门惨案引向鬼神之说,混淆视听,掩盖真正的凶手和目的!
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如此……熟悉“鬼火”的传说并加以利用?
“仔细搜!”郑墨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棱碎裂,“任何角落!任何异常之物!尤其是……灰烬!油脂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