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清溪馆内却无半分宁和。陈砚秋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他眼神中的沉郁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取代。墨娘子带回的消息和薛冰蟾的发现,如同在黑暗中为他划出了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纵然荆棘遍布,也须得走下去。
“官人,先用些早膳吧。”柳氏端着一碗清粥并几样小菜进来,见他依旧伏案疾书,忍不住轻声劝道。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昨夜也未曾安枕,担忧着外面的风浪会否下一刻就拍碎这清溪馆的门窗。
陈砚秋搁下笔,揉了揉酸胀的腕骨,看着妻子担忧的面容,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他将她卷入这江宁的漩涡,如今连幼子陈珂亦受牵连,蒙学中受尽白眼。他握住柳氏微凉的手,低声道:“婉清,连累你了。”
柳氏,闺名婉清,此刻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语气虽轻,却带着一种商贾之家特有的韧性与冷静:“既为夫妻,何言连累。妾身虽不如官人读得圣贤书多,却也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如今这情形,躲是躲不过的,唯有想法子应对。官人在前朝据理力争,妾身…妾身或可在后方,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陈砚秋微微一怔,看向妻子。他知柳婉清出身江宁富商之家,自幼耳濡目染,于人情世故、银钱往来上颇为精明,嫁与他后,一直安守内宅,料理家务,从未干涉外事。此刻听她此言,似乎另有打算。
“婉清,你的意思是?”
柳婉清走到门边,确认左右无人,才掩上门,低声道:“官人欲以律法公文与郑元化周旋,此乃正道,亦是阳谋。然郑元化既行构陷之事,必不会按常理出牌。官人的文书能否顺利上达,上达后又能起几分作用,皆是未知。我们需做多手准备。”
她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狱中关押之人日增,其中多有被无辜牵连的士子与工匠。他们身在狱中,若受刑不过,或利诱之下,难保不会做出对官人、对顾坊主不利的证词。当务之急,一是要稳住狱中人心,二是要尽量减轻他们的苦楚,避免屈打成招。”
陈砚秋点头,这正是他所担忧的:“我已托墨娘子和苏兄设法安抚其家人,但狱中情形,难以插手。”
“明面之上,自然难以插手。”柳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商海历练出的果决,“但暗地里,未必没有法子。这江宁府衙上下,并非铁板一块。狱卒胥吏,俸禄微薄,多有以此为生财之道者。只要银钱使到,未必不能打开些许缝隙。”
陈砚秋蹙眉:“行贿狱吏?此非君子所为,若被郑元化察觉,反成把柄。”
柳婉清道:“非是行贿,而是‘打点’。不求他们枉法纵囚,只求他们按律行事,莫要滥用私刑,克扣饮食医药。此乃人之常情,即便上头查问,也有搪塞之辞。所需银钱,不必经官人之手,可由妾身通过娘家可靠之人,或苏掌柜的渠道,辗转办理,绝不留下痕迹牵连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