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别的,只是把草案折好,塞进怀里。临出门前,他停了一下:“我会让伙计准时到。”
门关上后,陈大山也没走。他坐在那里,翻着手里的记录簿,一页一页看得极慢,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林婶轻声问我:“真让他进监督组?万一他是粮行派来的……”
“不是。”我说,“粮行的人不会押自家口粮。他要是骗我,赔得起这一袋谷,也赔不起全村人饿肚子的账。”
她叹了口气:“也是。谁不想多打点粮呢。”
我起身走到门外,望向田头。试验田边上,几个监督组的村民正蹲着检查土壤湿度。月光洒在新插的秧苗上,泛着淡淡的青光。远处有火把亮起,是巡夜的农户打着灯笼走过田埂。
陈大山跟了出来,站在门槛上望着那片绿。
“你们这稻……真的不怕旱?”
“种法不一样。”我说,“深松整地,保水层做得好,再加上特制底肥,三十天不下雨也不枯。”
他点点头,忽然说:“我回去就说服村长,把祠堂后的荒地翻出来。”
我没接话,只看着田里那块竖着的竹牌。上面写着“协作田·第一期”,下面是一行小字:**凡参与者,享知情、监督、分红三权;凡管理者,须接受季度评议,不合格者罢免。**
风吹过来,竹牌晃了一下。
我转身回屋,重新点亮油灯。笔还在桌上,墨已经半干。我蘸了蘸,继续往下写:
“第四条:运输小组实行轮岗制,每批货物由三方签字确认方可出村——种植户、监督员、调度员缺一不可……”
院外传来脚步声,是林婶抱着申请表走了。陈大山留在原地,蹲在火盆边,用一根细枝拨弄着灰烬,仿佛在找什么没烧尽的东西。
我低头写字,笔尖划破纸面,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最后一行写完,我吹灭灯,屋里顿时黑了。
窗外,田头的竹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影子斜斜地打在泥墙上,像一道刻上去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