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半倚在贵妃榻上,眼上带了一副西洋镜,指尖掠过宋湘宁才临出的《快雪时晴帖》,缓声道:“哀家记得,皇帝十岁那年冬,曾为寻王羲之在藏书阁的真迹而冻病三日。”
“嫔妾斗胆,今夜子时三刻,星象主文曲临宫。愿求太皇太后成全。”宋湘宁轻轻搁下手中墨毫,将拓片悬于青铜雁鱼灯上,火光穿透绢纱,映出《兰亭序》上隐隐字形。
她褪去发上的金簪华胜,只余素银淡钗:“皇上每年除夕宴后,必独自往藏书阁添一盏守岁灯。”
小主,
太皇太后眼角流露出几分笑意,她放下手中书帖,微微抬手:“你过来。带着桌上的那盒朱粉。”
宋湘宁依她所言,太皇太后伸出手指,在盒中略蘸了蘸,又道:“低下头。”
她在宋湘宁的额间轻轻一点,薄薄的朱粉浸上指尖微润的湿意,在美人如璞玉般的额间印上了一点朱砂痣。丽而不妖,媚而不俗,给她清雅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姝色。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她抚掌轻笑:“当年太祖皇帝的章献高皇后便是用蔡邕飞白体,在守岁灯上写祈福经,引得太祖踏雪寻香。你所求之言,哀家准了。”
宋湘宁敛眉行礼:“嫔妾多谢太皇太后。”
临华殿上的宴宾之酒已过三巡,丝竹歌舞之势较宴中欢腾高昂时有所减弱。
穆亲王有了几分醉意,眼尾处泛起红晕,他自顾自斟了一杯满酒,举起来遥遥对向布图鲁:“相主是草原的铮铮铁汉,本王早听相主英名,却难得一见。今日得天恩幸会于此,本王以此酒敬相主!”
布图鲁闻之举杯,爽朗道:“承蒙殿下厚谊,布图鲁先尽此盏聊表诚意,殿下勿拘!”说罢,他花臂力抬,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穆亲王见此大笑:“相主好气量!真不愧为那尔格图大汗亲封的草原雄鹰。”
说话间,他亦斟了满满一樽御酒饮毕,而后将酒杯重重搁于桌上,朗笑道:“斡难兀惕有雄鹰之将,我泱泱大国又何乏熊虎之士?”
他张开双臂向对席二人,绣着四蟒爪纹的广袖打翻了案上的贡果,而穆亲王面上潮红泛起,恍若不觉:“今日幸甚至会,两位当世英杰,相逢莫说若知己,理应豪情对饮,不醉不休!”
令坤成掌中的银箸“当啷”落在玛瑙碟上,不及他有所动作,布图鲁已先至一步。
他睿目微挺,扫过御座方向,忽而朗笑举盏:“老朽残躯,怎敢比镇北将军虎威?这杯当敬中原天子之仁德弘治。”